“今歲青州大疫方平,雍州蝗災肆虐,國庫空虛,恐無力承建河晏殿,望陛下三思啊!”

戶部尚書跪伏於地,汗水順著臉頰緩緩淌下,落在地麵印下一點水痕。

明黃袞服自白玉階上迤邐垂落。

高座之上的人未曾言語,因頭戴冠冕,隔著珠簾,麵容看不真切。

戶部尚書半晌未得到答複,心中叫苦不迭,見左右無人能援,隻得膝行兩步,硬著頭皮道:“陛下以德治國、任人唯賢,大胤國泰民安、政治清明,乃天命所歸,世人皆有所見!陛下又何需懼那泰山地動!”

話音方落,便有人暗暗倒吸了口涼氣。

聲音在殿中回蕩,漸漸歸於岑寂。滿朝文武或站或跪,人人自危,偌大的殿中針落可聞。

當今聖上隆景帝喜怒不形於色,手段狠絕,陰晴不定,登基五年,朝中百官無人不懼。

眼下天災頻發,前有雍州蝗災,後有青州大疫,邊地又久苦北狄的侵擾。本就已是哀鴻遍野、民不聊生。

泰山這一震,不管是真是假,多少都有些震散了民心。

泰山自古便是帝王封禪之地,泰山一動,便是寓意朝廷統治不穩,曆代帝王皆十分忌諱此事。

更何況又有坊間流言,乃當朝天子行事有失偏頗,方才招來了天譴,話裏話外都有些帝王德不配位之意。

屋漏偏逢連夜雨,本就是多事之秋,怎的偏偏又撞上了泰山地動!

如今明知河晏殿此時絕不能建,卻無人敢上前附議,竟還有人膽大包天在這時提及此事,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稍有不慎,這可就是掉腦袋的事!

帝王微微垂首,珠簾碰撞間發出細微的聲響,落在戶部尚書的耳中卻宛如驚雷。他似是如夢初醒一般,冷汗瞬間爬滿了他的後背,整個人甚至都微微哆嗦起來。

修長指尖在含珠盤龍的扶手上輕點,隆景帝正欲開口,忽聞有人出聲道:“皇上。”

聲音低沉,溫和中卻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跪在階前的戶部尚書心中驀地一鬆,高懸心口的大石落地,心有餘悸地暗中摸了摸脖子。

隆景帝緩緩抬眸,冷冷地注視著那出聲之人。

那人本是站在朝臣的最前端,五官英挺,杏色親王朝服包裹著他健碩的身形。雖不似尋常武將那般肌肉虯結,卻自有一股王族的尊貴氣質。

此時他走到階前端肅跪下,不動聲色地擋住了隆景帝的目光。

正是先皇幼子,明王謝長離。

“臣此番班師回朝,恰好途經雍州,所見受災之地都已開始重建,百姓皆感念朝廷賑災救濟,紛紛前往寺廟為陛下祈福。”謝長離垂首斂眼,溫聲道:“這是陛下的功德。”

隆景帝眉間戾色稍稍散去了些許,但仍然盯著他。目光鋒銳,像是發現獵物的鷹隼,一旦獵物露出絲毫破綻,便會用尖銳的利爪將其撕得粉碎。

謝長離頂著帝王猶如實質般的目光,語調和緩:“河晏殿乃陛下祈福先祖之地,定然要修繕精良。眼下多地受災,各州皆忙於民生,陛下不若待各地休整一番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