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說人生怎麼這麼難,我現在覺得每一步都走得很不容易,我還想回到小時候,回到你身邊。”
小茜等著奶奶林月蘭的回複,她知道自己的奶奶隻不過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
之前自己這麼說的時候,就隻能收到“沒事”,“回來吧”這樣不提供直接解決方法的回答。
“人生都是向前看的,向後看隻會讓你焦慮,你再也回不來了,我也回不去了,別和沒有必要的人起爭執,別……”
對於林月蘭這次的回答可讓小茜驚恐萬分,她頓時覺得這個人不是自己的奶奶,一個文盲了這麼多年的人,怎麼能說出這麼多的話。
林月蘭變了,自從上一次無預兆暈倒後就變了。
悶熱的午後空氣中掐不出來一點點的水分,連雲都沒有,隻是一望無際的天空,藍藍的,永遠沒有盡頭。
掛了電話,林月蘭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走到盡頭,這幾天身體犯懶,連著三天都吃不下去飯,不是腸胃有什麼問題,蠕動的吃不下去,而是那種抵製,身體抵製著任何營養的攝入。
她不想跟任何人說話,跟任何人說話都覺得會觸傷她的心,那顆易碎的心。
鄰居老征子死的時候不是哭著找自己的閨女?
還有,前幾年算命的算出來立峰娘要死的時候,不是全家人都聚在一起,雖然那天並沒有死。
怎麼自己偏偏沒有辦法讓別人陪在自己身邊?
她想自己應該也快回光返照了,這是兒媳婦形容過別人的詞,不怎麼理解這個意思,但是大概很久遠的事情可以記起來。
對於即將到來的記憶清晰,林月蘭有些害怕,會想起來什麼呢?
會是爹娘去世,自己用羊奶硬生生拉扯著一個弟弟長大;還是想去讀書的時候,聽見刺耳的一句“姑娘讀書沒有用”;又或是看著兄弟們都有所事業,自己將永遠被著農村套牢。
大多都是痛苦的,雖然她後來不能說大富大貴,但也算是吃穿不愁,女兒還嫁給了個體貼有上進的人,算是有個好姻緣。
中老年生活的安定終究沒有抵過童年的遺憾,看到書她就想認字,可每次落到眼睛裏的就是一條又一條的黑線,睜眼瞎的生活她這樣過了80年。
時代的遺憾在她們這代人上深深鐫刻著。
兩天後,林月蘭整個人的精神突然亢奮起來,她顫顫巍巍地坐起來,竟想起了看電視。
自從精神不太好之後,她沒有再看過電視,主要也是視力不行,模糊的視線也吸收不了電視劇的內容,大腦也反應消化不動。
電視的聲音到耳邊像拆解了似的進入到耳朵裏隻能聽見一些響動。
就像是她之前給小孫子孫女發紅包,塞幾個零錢在裏麵,就能聽見他們拿著紅包搖來搖去,那種清脆愉悅的聲響牽動的她每一次心跳。
聽了一會竟也覺得無趣起來,肚子無預謀地叫起來。
“娘,是不是餓了,給你做點你愛吃的?”兒媳婦殷切地問道。
“那就吃飯吧,吃完飯好上路。”林月蘭心想,“自己愛吃的究竟是什麼?”
這些年最多的問她吃什麼,很少有人問她愛吃什麼,雖然差一個字,卻差了有十萬八千裏,不過她自己也很少說愛吃什麼,因為有更值得人可以說自己愛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