瑸兒還沉浸在這一碗料汁裏到底放了些什麼的時候,崔照清又從膳廚內常備的糟鹵壇子中撈出些辣腳子薑、糟鵝掌鴨信等小菜搭配這冷淘了。正覺著還缺點什麼時,目光瞥至架子上的醃菜壇子。“這是剛醃的辣菜麼?”她輕拍了拍瑸兒的肩頭,示意她向醃菜壇子看去。
瑸兒瞧見那兩壇子,興奮得道:“啊,姐姐不提我差點忘了。”說罷就將那壇子搬來廚桌上,“這還是觀裏那個蜀地出身的老道士教得我這一手家鄉味呢。就是上次觀主嚐過說太辣了些。姐姐嚐嚐?”她小心翼翼得揭開壇子,順手抄起一旁的長筷子夾出幾個醬褐色的菜根頭。崔照清一眼就瞧出了這是芥菜。芥菜有辣味,但若處理不當還會有一股辛澀的口感,隻聞味道就曉得自己這個“小徒弟”下了多少苦功夫在這上頭了。
她也不廢話,接過瑸兒遞來的筷子就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芥菜特有的辣味充斥整個口腔,卻不過分刺激。可見瑸兒在處理此物上是下了苦功的,不由得點點頭,讚了一句不錯。眼見著崔照清點首讚歎,瑸兒的眼神迸發出閃亮的光來,像一隻可愛的小狗,若是有根尾巴,怕是要搖上天去了。
崔照清本想就這樣將這樣辣菜加至配菜,但看著那碟子辣腳子薑又覺得不妥。將要陷入苦惱之時就想到昨兒元真來時和她說了將自家店裏養的兩條鯽魚帶了來。
這可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她不免覺得有些好笑。支使著膳廚裏的幾個小丫頭將養在缸裏的鯽魚取來。雲煙見她開始四處找尋磨刀石,喜道:“你莫不是要做銀絲魚膾來配這餐冷淘?”瑸兒不解得看向雲煙,似乎在好奇為什麼一道銀絲魚膾好叫這位見識過無數好東西的姐姐這樣興奮。雲煙擺擺手,耐心得與她解釋道崔照清這一手銀絲魚膾可是得了太後與先帝兩頭稱讚的,除了刀工難得之外,橙醋的調味也與別的禦廚不同,很是新鮮呢。隻是太麻煩,不見她常做。
崔照清聽她這樣為自己築高台,隻有苦笑了,“可別聽你雲煙姐姐的,哪裏能得到如此高讚呢,不過是基本功紮實罷了。”崔照清不許雲煙再大吹特吹下去,麵上已有一層薄紅了。
小丫頭手腳很勤快,聽到了裏頭說要做銀絲魚膾,小心處理了魚,生怕魚肉沾上些異味。崔照清以讚揚的眼光朝瑸兒望去,現下膳廚這一方天地由她管轄,底下的人手腳麻利,幹的活又出色,不得不稱讚她一句管理有方。隻見崔照清手起刀落,魚頭與魚身分離得十分幹淨。又想著這魚頭燉豆腐十分清甜,就讓膳廚裏頭幾個丫頭自個兒去燉煮,午膳時好加碗湯嚐鮮。
小丫頭興高采烈地捧著魚頭走了,留下瑸兒及雲煙兩人留在崔照清身邊,見她仔細得將魚皮剝離,就是一手快刀來回,案板上的魚肉看似沒有變化,卻在最後被崔照清挽成了一朵花型。
魚肉被片得薄如蟬翼,泛著玉質一般溫潤的光澤。瑸兒驚訝與崔照清的刀工,又在心裏想著自己何時才能有這樣的功力。若叫她去片,是決計不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片出這樣薄的魚肉的。一時訝然的心情被失落掩蓋,卻努力想要去遮掩。
可惜麵前倆人都是侍奉人許久的人精,氣壓微微變動就有所覺察,自然不會讓瑸兒一個人暗地裏神傷。崔照清用帕子拭淨了手才攬上瑸兒的肩頭,頗為親昵得與人道:“瞧這小丫頭不知在想什麼事兒,竟出神至此。難不成叫伊尹看中,做那接班弟子去了?”
瑸兒能被崔照清看中提拔到做這膳房總管事自然手裏是有幾分可看的,隻是一朝發覺原本好似快要追趕上的姐姐實際上還有很遠的距離,被打擊到了而已。如今聽崔照清拿話哄她,也就順著階梯得下了,裝作羞惱的樣子:“若是伊尹老祖要收我做接班弟子,那姐姐想來已經做了好幾萬年的膳神了。” 一番笑鬧下氣氛也不負剛剛那般尷尬了。
很快銀絲魚膾被澆上芥菜根泡菜與醋汁、南橙相配的料汁,再一同放入裝了槐葉冷淘的食盒裏被一道兒送往了正院。
正院裏雲霄剛要去催膳,就見雲煙與崔照清結伴而歸,身後是一溜煙捧著食盒的女史。“可算是來了,觀主等不及叫我來瞧瞧呢。”雲霄迎到二人麵前,惟妙惟肖得模仿著崔觀主方才的言語:“快去瞧瞧她倆是少了葉子還是少了麵的,莫要真叫我們做了那苦修道人才是。”她仿得極生動,一時三人都笑了起來,一片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笑聲穿過廊下,透過珠簾,叫裏間的人心生好奇,到底是什麼好事,叫人能高興成這樣。甚至元真都已經巴巴得跑到檻簾處,是一時半會都等不了要問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