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序章(1 / 1)

人生中唯一一次去看心理醫生,對方標價一小時三千。

我還記得當時的很多細節,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檀香,我和他像老朋友一樣麵對麵坐著,桌上沏著一壺龍井,輕煙滾滾上升,我透過水汽打量他,西裝革履,舉止優雅,不像是江湖騙子。

當然,我不在意這些。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懷疑自己有心理疾病,很嚴重的那種。不過這還不是我尋醫的主要原因。

因為有個人告訴我,人間一遭,且不論生活何種艱難,既然來過一趟,總得留下點什麼。

這話是有道理的。隻可惜我這人沒什麼本事,思來想去,如果能留下一份診斷證明,說不定別人會因此同情我,繼而去理解我的種種任性。

那麼,就從這裏開始吧。

我出生在中和巷,普通的地點,普通的家庭。和大多數人一樣,雖不甘平庸,也能欣然接受自己的平凡。

每日推著小吃車,從喧鬧的巷道穿過,火爐上滋滋冒煙的烤麵筋便是我唯一能留下的痕跡。

穿過巷尾,走上二十米便回到老小區,在樓下將小吃車鎖好,如果天氣轉涼,就給它添件嶄新的塑料布。

每當結束這一切,我依舊留戀這僻靜無聲的深夜,在門口的台階處坐下,望向六樓。

我不著急回家,原因很簡單,家裏沒人等我。

頭頂不時有一兩架飛機劃破夜空,閃爍著若隱若現的燈光遠去,等到月光隱匿,雲朵熄滅,趴在二樓窗台上的小貓朝我發出輕輕的低鳴,我可以數清從牆頭掉落的片片枯葉,被風跌進牆角,無言也無聲。

有時我羨慕它們活的孤獨,春來即生,秋至即死,我也羨慕它們活的自由,風吹可舞,雨淋可奏。

對於每個清醒在深夜裏的人來說,能做得無非就兩件事情,懷念已經過去的,焦慮尚未到來的。

我不是一個善於安排和計劃未來的人,所以我知道自己想的是什麼。

有個女孩曾跟我說:每個人的眼淚都是有數的,所以想一個人的時候就哭,使勁哭,哭到流不出眼淚,就可以徹底斷了這份念想。

那個女孩是我的未婚妻,隻可惜從始至終,我都沒能把“未婚”這兩個字給去除掉。

離開之前,她說:“好好照顧自己。”

我說:“你也是。”

我們假裝平靜,逞強著微笑。是啊,人的眼淚是有數的,可惜眼淚流幹,我偶爾還會想她。

我這一生經曆過數不清的離別,從告別那輛陪伴我無數個日夜的小吃車起。我以為是結局,沒想到卻是開始。

她問我:“想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我說:“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見,摸不著。”

她說:“那你不要想我,如果想的話,也不要去找我。”

在最難熬的日子裏,我失去了對於生活的耐心,自始至終我都相信自己的經曆平平無奇,沒有人在意,也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而我選擇留下,是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穿過古城牆的城頭,披上泛藍的星空,風吹不走的都是思念,水帶不走的總是憂愁。

我要去一個不知何處的地方,去找一個不知去向的人。

倘若有誰在黎明之前見證過一場雨,請記得帶句話。

我有傘,想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