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跟河馬一樣,還敢喜歡我?”四周爆起一陣哄笑。
她長短不一的劉海濕漉漉垂在眼鏡框上,肥胖的臉頰因羞窘而通紅,閆旭的聲音如往日般動聽,似高山遠水,卻異常的令人難堪。
鄰班女生拎著水桶,笑的肆意,書包躺在地上咧著嘴像是在嘲笑她,以往被放在內袋的日記本不見了蹤影。
“對不起念念,我看你暗戀閆旭那麼久都不敢表白,我就告訴他了。”同桌沈星月扯了扯她的衣袖,“怕他不答應,我就把你的日記本給他看了,想著他會不會因為感動而和你在一起。”
溫念念猛地抬起頭,因淚痕變得斑駁的臉頰,顯得更加的目不忍視。
“我的日記本呢?”
“被閆旭丟給他們班同學了,對不起念念,我不知道他會這樣。”沈星月滿含愧疚的低下了頭。
暗藏在心裏長達三年的暗戀終於被扯掉了遮羞布,她想起剛上初一時,在校外的牆邊被院裏的哥哥姐姐們抓到,扇著她巴掌要她不要在聶媽媽麵前裝乖小孩兒,閆旭從牆另一邊翻過來跳到眼前,不屑的把校服甩了甩丟到肩膀上,說:“怎麼,趁人家爸爸去世了,逮著機會欺負是吧,咋那麼不要臉呢?”
當時的自己就像一隻鵪鶉看著他們慢慢走遠,回到福利院的小房子,自己默默給自己消腫,想著在家裏養病的母親,默默留著淚睡去,夢裏是那個肩膀上搭著校服站在眼前不高的背影。
之後更多的是他身後靜靜跟隨的她,慢慢的看著那個背影變得高大,變得堅實。
再一次的交集,是在一年後同年級的走廊上,他倚在通往樓梯的柵欄邊,低著頭對她說:“同學,能摘一下眼鏡嗎。”她當時害羞的跑出教學樓,從來沒有跟男孩子說過話的她,這句話無疑像一顆手雷,轟炸了她13年紋絲不動的心房。
可是,如一年前那樣,她還是像個鵪鶉,隻敢躲在他的陰影下,哪怕她多麼想去回應他,想摘下眼鏡認真的看著他,說:“閆旭,我是隔壁班的溫念念,你還記得我嗎?”
眼鏡下的眸子是真的很好看,如小鹿般莽撞、卻又透著靈動,如福利院的姐姐說的那般,一雙乖小孩的眼睛,但是錯過了給他看的機會,也再沒有勇氣提起。
在閃閃發光的他身邊不應該是身高145、體重卻136斤的自己,不應該是穿著始終小一號的舊衣服、撐得滾圓的自己,不應該是連買一根五角錢的雪糕都要遲疑好久的自己,不應該是綴在平行班最後搖搖欲墜的自己。
她默默的將一切記錄在日記本中,對他的喜歡,每一分每一毫,卻被深深的辜負了,踐踏了。
看著眼前帶著惡劣的笑的人群,她忍無可忍一把將她們撞開,奔了出去,背後是她們肮髒的怒罵和追上來的熙攘,噴湧的淚水止也止不住,溫念念看著模糊的前方,逃到哪裏呢?哪裏才是我的歸處?
風在耳邊呼呼的吹著,一路吹出了清遠縣一中的校門,一輛卡車疾駛而過,帶飛了一地的落葉,這是2018年的秋天。
-------------------------------------
“嘭!”略微肥胖的身體如破敗的布娃娃被高高拋起,又直直落下,路邊的行人忍不住閉上了雙眼,身後追來的女學生捂著嘴尖叫。
我……死了嗎?
當劇痛持續就會變得麻木,溫念念感覺到耳邊一股溫熱的液體正在湧出。
對不起……媽媽……我實在……撐不住了,活著好累……好累……
她似乎看到一個身影正在奮力推開人群,她能想象到那張已經不再年輕的臉滿是淚水和絕望。
對不起媽媽……也許天堂裏有像爸爸媽媽和哥哥一樣善良的人,不會有無止境的欺辱和打罵,也許還能看見爸爸和哥哥。
“爸爸……哥哥……對……不起……”我把媽媽一個人留到了這個世界上,我讓媽媽沒有希望的一個人活著。
“念念,嗚……不要講話,撐住,媽媽……媽媽帶你去醫院……寶貝,噓……”那道光,那道光變得模糊又狹窄,意識在消散……
救護車呼嘯的趕來,又呼嘯的駛去。
“檢測生命體征!”
“血壓280/160mmhg,心率128。”
“患者顱內大出血,已進入深度昏迷,瞳孔散大,光反應消失。”
“盆骨輕微骨裂,肋骨有多處斷裂,血壓開始急速下降,不排除肝脾破裂,腹部CT!”
“CT結果出來了,確實肝脾破裂,需要立即手術。”
“小楊,這個手術我們縣醫院做不了。”
年輕的醫生抬起頭看向往日穩重的師父,他的眼中滿是遺憾和無奈,“但是患者等不了轉院。”
“那就把搶救做到位,”他抬起手用手臂擦了一下額頭上沁出的汗水,有條不紊的開始清除肝脾破裂,“這是我們眼下唯一能做的。”
突然,手術室頂燈熄滅。“怎麼回事?停電了?快打開備用電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