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裏,連夜間的風都透著一股子燥意。
顧二栓被熱醒,煩躁地掀開自家婆娘壓在身上的手,打算去上個茅房。
咿呀開了門,月亮斜斜掛在山間,光亮卻足夠他看清路,甚至河對岸那棵大柳樹。
再平常不過的夜了。
顧二栓打了個哈欠,眯著眼睛,邊走邊解褲繩,打算拐過後牆根就解決了急事。
還沒等他走上兩步,忽地,一陣耀眼的白光劃破夜空,整個大溪村霎時間一片通亮,顧二拴黝黑的老臉也被照了個透亮。
不過片刻,又投入了黑暗。
顧二栓迷迷糊糊的,著實被嚇了個結實,整個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轟隆一聲,一個悶雷便劈了下來。
顧二栓拽著褲繩,眼睜睜看著那雷轟隆轟隆,自天邊撕扯而來,一下劈在了河對岸的那棵老柳樹上,呼啦呼啦次起一串火星子。
“兒咯!”
顧二栓心有餘悸,拍著胸脯發出一聲感歎。
記憶裏,這老柳都被劈過三次了吧。
第一次是二十年前,第二次是十二年前,第三次是十年前,加上這次,都第四次了!
他又朝老柳看去,天雖然黑,可依舊能看清對岸那高聳的柳條隨風擺著,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顧二栓打了個冷顫,急急忙忙在門口就解決了急事,褲繩都來不及綁就三兩步並著跑回屋裏去了。
將被子從頭蒙到腳,不一會顧二栓便睡了過去。
天剛泛白,他又被吵醒了。
聽著外麵的喧鬧聲,顧二栓把自家睡得跟個死豬的媳婦搖醒,催著她去看看是啥情況。
姚氏是個好熱鬧的,一聽有熱鬧,麻溜就起身了。
大溪村依著大三溪建,一個村子被河隔成兩半,一半姓顧,一半姓楊。
顧二拴家的房子蓋在村頭,隔著一條河,過了橋就是楊家人的地盤。
進了村,最顯眼的是橋頭那棵百年老柳,被雷劈過三次,中間都空了,還年年掛綠。
姚氏跨出門檻,一掃眼,登登登朝河對岸的人堆跑去。
老柳樹邊圍了不少人,陣陣哭聲從裏麵傳出來。
是沈家那兩人的聲音!
姚氏一下就聽出來了。
“芝芝,咳咳咳,我的芝芝,你快起來看看阿娘,咳咳咳........”
“ 芝芝,你不是想吃桂花糕嗎,阿奶這就帶你去買.........”
姚氏風風火火上前,拉住外圍一個跟她交好的小媳婦問道:“咋啦,芝芝那丫頭出啥事啦?”
“聽說是夜裏讓雷劈了,我一早聽著動靜過來了,說是已經沒氣了。”
說完,那小媳婦又是一臉的唏噓,“昨夜那雷你聽見沒有,這憨丫頭又偷偷跑來柳樹洞裏睡覺,正好就給劈了。”
姚氏喲了一聲,撥開人堆打算去瞧瞧。
被雷劈了?她還沒見過這樣的稀罕事兒哩。
人群中間,一個婦人和一個瘦弱的小娘子抱著滿臉黝黑的小人兒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人兒小小的一團,露在衣裳外麵的臉、脖子、手都糊著一層漆黑,九歲大的年紀身型看起來卻隻和五六歲小童一般。
瘦弱的小娘子哭嚎著,竟一下沒順過氣,暈了過去。
“阿秀!”
婦人抱著小人兒,大聲哭喚。
圍著的村民也是一驚,但終究沒人上前。
不是不想幫忙,這家人是個什麼情況大夥兒都知道。
九年前,侯寶珠一個瘸子領著病秧子閨女沈秀和不足一月的沈芝芝逃荒到了村裏,正巧裏正不在,裏正媳婦瞧著她們可憐,便做主讓她們入了戶,還賣了她們一間舊屋和一畝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