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晚霞鋪滿天空,女工們全都告辭,她們還要回家為家人準備晚飯。隻有沈明瑜還沒有回去,一個人呆坐在昏黃的繡坊,就像佛堂裏一尊鍍金的使者。她在想,自己之前做的,是不是錯了?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使李娘子跳了河?

正想著,出去打聽情況的小廝們回來了。他們問了左鄰右舍,又偷聽了張家的牆角,這才有了結果。

自從那天他們為李娘子出氣之後,她老公和婆婆也不再為難她,李娘子的日子也有些好過,便不再去繡坊。

她婆婆張楚氏對那天的事情耿耿於懷,她思前想後,是越想越氣。於是沒安分幾天就開始搞事。她先是在街坊鄰裏之間偷偷散布謠言,說她家媳婦李娘子跟繡坊的小廝有私情,否則繡坊那麼大的生意,怎麼會為一個小小的女工出氣。

緊接著又告訴她兒子張飛龍,說看見李娘子在外麵跟別人眉來眼去的,要他兒子好好管教媳婦。於是李娘子便被鎖在家裏,除了接送孩子讀書,其他時間都不允許出去,也不允許跟人說話。

若是回家晚了,或者跟人說話了,關門就是一頓打。這次張楚氏放聰明了,她讓兒子用繡花針紮她,因為這樣就不會留下傷痕。

李娘子夜夜以淚洗麵,可也不敢再去求助他人,她婆婆每天在她出門送孩子的時候,點上一炷香,若是香燃盡還沒有回來,等待她的就是噩夢。

張楚氏見孫子與她親密,便讓孫子跟自己睡在一屋。每到晚上,張楚氏就對著孫子說他母親的壞話,說他母親是個壞女人,不會心疼丈夫,還笨手笨腳的,若不是看在孫子的份上,早就不要她了。

張楚氏還告訴孫子,爹爹才是最疼他的人,他吃的住的全是爹給的,要感恩爹爹。如果跟娘太親近,爹爹就會生氣的。他就沒有好吃的,也沒錢上學了。漸漸地,這個孩子也不再跟李娘子親近。

小廝還打聽到,張飛龍在外麵還養著一個女人,那女人已經懷孕。於是張龍飛寫了一張休書,要趕走李娘子,迎接外麵的女人進門。

李娘子這才萬念俱灰,她拿著休書走了很久,慢慢走向冰冷的河水,走向水麵蕩漾的月亮。

沈奕歡也得到了消息,她來找女兒的時候,女兒正在哭泣,“母親,為何女人這麼難,連掙錢補貼家用都是錯的。那張楚氏上下嘴皮子一翻,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被她害死了。”

沉默了一會兒,沈奕歡才吐出一句話,“自古女子都是圍著丈夫和孩子活著的,未嫁從父,出嫁從夫。”

“可女子也是人,她也可以有自己的營生,也不是一定要圍著男子轉。若世間隻有男子,天地早就覆滅了。”

沈奕歡用手帕輕輕給女兒拭去眼淚,“有些男子在心裏是害怕女人的,害怕女人的能力會蓋過他們,害怕女人有一天會站到比他們還高的位置上。”

“嫘祖旨定農桑,黃帝開辟鴻茫,夫妻二人共受萬民敬仰。天生男女,各有分工,本可互補,女子從來不會影響到男子建功立業。那些標榜著自己的崇高,將女子的成就踩在腳下的男人,都隻是一群膽小的臭蟲罷了。”

沈奕歡眼中透著寒光,她拍拍女兒的手,“李娘子的事情還沒有完,我們定要這些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