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上,起過死皮嗎?”
“死皮?有。換季時候特別多。”
“會有多少?”
“很大的、白花花的一片。我喜歡用指甲捏著撕。”
“撕了不會疼嗎?”
“已經褪掉的不會疼。撕到新的,疼。”
“把你撕下的皮賣給我吧。”
“你說什麼?”
“我說,把你褪下來的死皮,全部賣給我!”
方子豪慢慢地搖了搖沉重的腦袋,想讓自己清醒過來。他頭疼,他覺得自己的眉骨、太陽穴、鼻根骨、上顎、下巴哪裏都疼,方子豪用力擦了兩下眼角,模糊地看著當前的場景——在一個細長逼仄、燈光昏暗的房間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發黴的鐵鏽味道,像是一個從不住人的儲物間。
他兩腿癱開,無力地坐在地上。
在他的麵前,蹲著一個背著身,在忙著整理東西的神秘人。
神秘人穿著寬大的黑色的袍子,戴著黑色的帽子和麵罩,說話的聲音是一種嘶啞的、幹巴巴的聲音,方子豪甚至都辨別不出對方到底是男是女。
這個古怪的法師裝扮的人正在把一片片顏色慘白的麵具層層疊放成一摞。
地上還零零散散地堆放著各種假肢。方子豪定睛一看,那些麵具和假肢都是用零碎的死皮縫製而成的!
神秘人見方子豪沒有回答,停下來手裏的活,透過陰森的麵罩看著他,突然銳聲笑道:
“把你的死皮都賣給我,我好縫起來賣錢啊!啊哈哈哈——”
邪魅的笑聲既恐怖又刺耳,在儲物間狹小的空間裏來回飄蕩。方子豪大吃一驚,蹬著兩條無力的腿,掙紮著、努力著想逃出眼前的場景。
隨著司機的一聲咳嗽,方子豪終於在汽車後排座椅上,從噩夢中掙脫開來。
車上的空調歇斯底裏的吹著,卻隻能保持著出風口的涼爽。夏天的悶熱像手機信號一樣可以穿牆,滲透進了車廂,坐在後排的方子豪用手掌抹了一下額頭,擦掉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細汗。
他已經不止一次的做過同樣的夢了。
三雲市。
晚上9點。
一輛白色的轎車疾馳在黑夜中的高架上,路邊的燈光一節一節的掃進車裏,輪胎的噪聲透過門板,清晰的傳到車內。
司機是一個四十多歲、麵部精瘦的中年男子,他從後視鏡瞄到了方子豪由夢到醒掙紮的過程,隨口問道:“你沒事吧?”
方子豪大口的吸著空氣,搖下了車窗想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可是隨著車外熱浪滾滾的炙烤,他又馬上關閉車窗。方子豪感覺到胸悶氣短,用手按著胸口問道:“到哪了?”
“現在在高架上。”司機一隻手把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點了幾下支架上的手機,“從你上車起,大概走了半個小時了。”
方子豪一聲不吭,夢醒時分很難清醒。他最近遭遇了很多事情,疲憊不堪。轎車就像記憶中小時候的搖籃,晃晃悠悠的搖著,自己在這般悶熱的車廂裏,居然被搖睡著了。
司機原本是個話癆,就是那種隻要乘客引來一個話題,他都會滔滔不絕的一直講到對方下車為止,還意猶未盡的那種話癆。這半個小時的無話可說,著實讓他有點焦躁。為了緩解車內的氣氛,他講起了一個爛熟於心的故事。
“我們現在走的這條高架呢,很快就要跟另一條高架彙合。在彙合之處有一根巨大的高架橋支撐柱,上麵爬滿了九條金龍,被稱為‘九龍柱’。”
“當年城市大開發,高架修到這裏的時候,接連打了好幾根支撐柱,卻總是達不到預定的位置,始終不符合工程要求。眼看工期要被延誤,工程方隻得請來真禪大法師做法,溝通陰陽兩界。”
方子豪坐在後排,依舊沒有應聲。他稍微向中間挪了挪身體,麵無表情的看著遠處那根時隱時現的巨型“九龍柱”,手裏麵數著一串紫檀木的手串。
司機繼續說著,
“真禪法師到了現場之後,焚香禱念,帶領弟子行了7天7夜的法事。事畢,他叮囑在某天某時某刻,原地再次打樁即可,然後法師一去不返。”
“工程人員遵照指示,果然順利地將地樁打了下去,並且這一次完全符合設計標準!因為支撐柱的問題得以解決,高架按計劃順利竣工。巧合的是,真禪大師就在當年圓寂歸天!大家都猜測高僧是因為泄露天機而亡。”
“接著就有傳言說,這裏是龍脈之處,所以等陰陽兩地溝通之後,方能下樁;更有人說,這裏就是往返陰陽兩地的通道之一,大師是為了數千萬百姓之福,舍身相求......”
司機講完了故事。可方子豪沒有應答,司機有點泄氣。他從倒車鏡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乘客:這是一位個子高高的、身材健碩的小夥子,渾身上下散發著精幹的氣質,一種一旦有動靜,就能立刻擺好架勢的那種靈動的氣質。他的五官長得立體,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眉宇清爽,卻微皺眉頭;眼窩深邃,可目光黯淡;胡子拉碴,滿臉都透著一種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