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寶刀吟嘯自生光(上)(1 / 3)

1.傷逝

一把刃白如雪,柄似火炬的神鋒靜靜的端立於偌大的清華莊正廳之內,通體光茫大綻,似有虎龍獸相隱耀其間。

其時正值清晨,日頭微露,窗外的金光如柳似絮,柔靡萬端的灑在廳堂之內。神鋒經此一照,竟而生出一層銀灰色的薄霧,外加紫電紅雲映帶左右,使本就雕梁畫棟、氣派非凡的清華莊大增堂皇氣象。

讓人一望而知,‘它’曾是一把風華絕代的蓋世寶刀!

然而,此時此刻,它卻如同一個正襟危坐、傷逝感懷的老者,似在沉吟、歎息……

究竟為何已經位居刀中翹楚的它,仍不免要歎息?

它歎息,隻因為過去風光旖旎,令萬千敵人聞而喪膽的日子已經不複存焉,它已不能如從前般歃血飲風、馳騁疆場……

而卻被拋在這令世人遺忘的角落,束之高閣,要與這莊子的主人一同終老林間,‘它’真的好不甘心!

‘它’還有大仇未報,大誌未泯,它決不能就此銷聲匿跡、默默無聞。念及此處,它浩如白雪的刀刃不禁強烈顫動,鬥氣縱橫,瞬間便已充盈廳室,震得屋瓴簌簌作響。仿佛在以此激勵其主人的鬥誌。

佛曰:不淨觀,慈悲觀、因緣觀、界分別觀、持息念謂之曰‘五停心觀’,乃世間七毒之源。若能舍此五觀,則可遠離貪、嗔、癡、恨、愛、惡、欲,到達真正的‘至人’境界。

但是,自古至今,又有幾人能拋開榮辱得失、功名大業與及血海深仇,從而無欲無求、逍遙世外?

故而,今日在這清華莊之內,不甘心的不僅是一柄‘刀’,還有一個看起來更為不甘的‘人’——鐵星源!

十六歲的鐵星源生得劍眉圓目、威武健碩,一頭微藍的秀發與耳齊平,稚氣未消的麵龐中透著幾絲同齡人少有的果敢與堅毅。

但見他在廳堂之外的校練場上穩穩的紮了一個馬步,氣沉丹田,力貫雙腿,凝立不動,宛若青鬆。

忽見他腹內紅氣大熾,稠若綿雨,一聲暴喝,周身便隨之電射而出,躥閃如豹。一時間拳掌並用,大開大合,每一招均有斧剁刀劈、開山裂石的恢弘氣象,步法亦是趨退如神,時而重似吳牛喘月,時而飄似鬼魅青煙。

半個時辰過後,鐵星源已是大汗淋漓,拳路卻是越打越狠、越打越快,全無收勢之意。腹內的烈火也隨之漸舞漸旺,繼而聚攏成團,幻出狂龍繞日之象,映照四方,似乎頃刻間便要爆炸一般。

“開!”鐵星源一字吐畢,竟隱隱聞得體內一聲虎嘯,接著一掌一拳同時擊出,卷石帶沙,勁力霸道蒼烈,直轟得那半裏之外的十棵碗粗楊柳,應風摧折,斷為數截。

“星源好棒哦!”忽聞得一陣銀鈴般的喝彩聲由遠至近,聲音柔美甜膩,細細一看,竟是一位年方二八的小姑娘。隻見她細致烏黑的長發,如柳絛般披於雙肩之上,呈皓腕於輕紗,含清波於明眸,腰間霓裳廣帶,腳下虛步淩波,端的是美豔不可方物。

鐵星源聽到誇讚,得意起來,嘴角微微一翹,笑道:“紫煙,我這套‘淬火伏龍拳’修習不易,能練到今日這般境地,還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呢。”

紫煙聽罷,淺淺一笑,酒窩在臉頰若隱若現,可愛如天仙一般,良久方才應道:“是啊,同樣是出身於武學世家,我的功夫和資質就不及你,為此還常常受到爹的責罵!”

鐵星源忙即安慰道:“別這麼說,你是女孩子嘛。世伯想是望女成鳳,你該多多體諒才是!你們紫家的刀法——‘嗜血紫電’博大精深,武林中鮮有人敵。你年齡幼小,可能尚未領會其中關竅,再過上個三年五載,你一準兒可以超過我。”

紫煙知道是他有意安慰,心下既是感激,又是愧疚,想到臥榻前老父的滿腔悲憤與及叮嚀至囑,不禁思緒如飛:“爹爹自六歲拜於‘極刀門’門下學藝,十二歲就略有小成,十五歲便技驚湖廣,在往後的日子裏更是挫敗了近千名用刀好手,被人冠以‘極刀烈皇’之稱,眾多武林新秀如蟻附氈,就連江寧織造都對爹爹敬畏三分,那是何等的榮光!……可惜,好景不長,一切的不幸,都發生在十二年前爹爹的那場壽宴上,那就像是一場噩夢……爹爹正與鄰裏鄉親、武林同道們把酒言歡之時,忽然接到了一封挑戰信,信中的狂傲之氣無以複加,讓爹爹無法拒絕。爹爹遂辭了眾人,往視來者。令爹爹驚訝的是,來者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爹爹見此,怒氣稍平,本想對他略施小懲,教訓一下就算了。可誰能料到,雙方尚未交手,那少年僅是做了一個拔劍的動作,爹爹便被對方身間所散發的無上氣勢轟得五癆七傷,狂噴鮮血,雙臂俱斷,慘不忍睹……若非得遇星源的四伯及時醫治,妙手回春,恐怕早已成了那少年的劍下亡魂。爹爹雖然大難不死,又奇跡般的被接回雙臂,但終究是無法再行習武。昔日對他趨之若鶩的武林新秀們紛紛聞風遠遁,就連母親也因嫌棄爹爹不再是個‘刀中皇者’而毅然的拋棄了我們父女,改嫁他人!好好的一個家庭,就被那個不知名的少年毀了,我真的好恨……可是,以他那出神入化的劍法,我幾時才能報得了仇?……就連一套最基本的‘狂風快刀’,我都要練上三個月之久,方能駕輕就熟,更遑論刀法中更上乘的功夫!……報仇之日,真的是遙遙無期,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