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麵有譏誚之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通過寡人的觀察,勾踐非相國所說的那種人。至少他懂得人臣之禮,知道仁厚待人。”
伍員見吳王如此袒護勾踐,便急道:“大王以客禮相待勾踐,是忘仇也!大王今日愛他的阿諛之辭,不慮後日之患,棄忠直而聽讒言,溺小仁而養大仇,不智不明,請大王三思!”
吳王聽後麵皮紫漲起來,悻悻道:“寡人臥病數月,相國無一好言相慰,不理不問,是相國不忠也!寡人之疾,數月不愈,相國沒有尋一良醫診視,也沒有找半根良藥相送,是不仁也!為臣者不忠不仁,要他何用?”
伍員聽後大怒,道:“人之疾病與家國天下,孰輕孰重?大王之疾,自有太醫看視,而大王之天下,老夫豈能袖手不顧!”
吳王亦怒:“寡人之天下,非相國之天下!相國不忠不仁,反之,看看勾踐:他棄家離國,千裏迢迢入吳為臣,恭順有禮,獻其財帛,自願為奴,是其忠;寡人有疾,親為嚐糞,毫無怨望之心,是其仁;寡人如果依照相國的意見,誅殺這樣的仁德之君,皇天將不佑寡人也!”
伍員不由得痛心疾首,見吳王固執己見,歎道:“大王沒有認真思量這個道理:猛虎束身收勢,是為突襲做好準備,是將有所取。一個人忍辱負重,是將有所圖。勾踐表麵上為大王嚐糞,實際上是想食大王之心。大王若不察,必定中其奸謀,吳國將為大王今日這個決定,遭到滅頂之災!”
吳王揮袖道:“相國不必再言,寡人之意已決,退下罷!”
伍員見吳王不聽自己之諫,隻得鬱鬱而退。
伍員出朝,見吳宮那巍峨的宮牆,高大的木柱上,金色的圖騰灼灼生輝,不由得長歎一聲道:“大廈將傾乎?吳國的國運將終乎?”
轉眼到了第三日,一早,吳王的車駕便往蛇門而來。勾踐、範蠡還有鳳儀早在蛇門前等候。見吳王一到,勾踐三人便跪伏於地,候吳王下車。
吳國的百官也環侍四周,遵照吳王的命令,為勾踐君臣送行。但人群中,自然沒有相國伍員。
吳王下車,走到勾踐之前,雙手扶起,對勾踐道:“賢君請起,今日寡人相送,請賢君忘了昔日吾國之怨,而記住寡人今日之恩。冤冤相報何時了?吳越一家,乃寡人之願也!”
勾踐涕泣道:“臣回歸南疆,將永為大王屬國。吳越一家,從勾踐而始。大王赦免了臣的罪孽,臣豈不感恩圖報?”
吳王轉身對易旺道:“拿酒來!”
吳王親自端酒一爵,遞給勾踐道:“賢君飲下此爵,從此吳越一家。”
勾踐躬身接過,再三稽首道:“大王哀孤窮之士,準許臣生還故國,臣當生生世世,竭力報效。今日臣當立誓:蒼天在上,實鑒臣心,如若負吳,皇天不佑!”
吳王道:“君子一言為定,現在時辰也不早了,賢君請行罷!”
勾踐再拜稱謝,流涕滿麵,有依依不舍之狀。
吳王親自扶勾踐登車,然後鳳儀和範蠡也過來拜謝過吳王,君臣三人登車,由範蠡禦馬,勾踐的車駕便徐徐馳離蛇門,往南方而去。
按照吳王的吩咐,由王孫雄率一百騎兵衛隊,送勾踐於吳越邊境之上。
這是一駕駟馬之車,完全是按照諸侯王的標準配備的。夏日的陽光照在車轅上,投下一路歡快的影子。離開了蛇門,範蠡揚鞭疾行,身後姑蘇城的輪廓漸漸模糊起來。
勾踐掩藏著心內的狂喜,想著三年來的辛酸苦楚,今日能夠脫離樊籠,那個熟悉的國度,屬於自己的家園,一步一步的接近,那是一種怎樣的興奮呢?
那個曾經的國度,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