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見勾踐如此,心有不忍,便起身言道:“寡人如果念先君之仇,你們夫婦豈有生理?”
勾踐回道:“臣罪該萬死!大王乃有德之君,心懷憐憫之心。有大仁者必有大誌。越國區區,以後定當以上國馬首是瞻!越國從此歸附於大王羽下,越國所有皆大王所屬也!”
範蠡在側,把禮單高高捧過頭頂,朗聲道:“役臣範蠡,獻越國之奉在此。”
這時卻見左首一人,白發如霜,自是吳相國伍員。隻見他雙目似火,聲如雷霆,出班奏道:“大王!臣伍員有奏:今日天下之局,我吳國陷於楚國、晉國和齊國這些大國之間,吳國國土狹小、人丁不旺,在諸侯之中,難以自保。現在好不易襲破了越國,正是開疆拓土,增強實力的大好時機。比如獵人,看見了天上的大雁,必欲彎弓搭箭。現在這大雁就在大王的麵前,近在咫尺,大王何不射之?”
吳王沉吟未答,此時伯嚭出班,奏道:“大王已經許越國之請,兩國相安。相國何必舊調重談?”
伍員也沒理會伯嚭,繼續道:“臣觀勾踐為人,能忍不能忍之辱,能為不能為之事。大王請想:身受大辱者必藏複仇之誌,今日勾踐戰敗,成為階下之囚、甕中之鱉,他自然會巧言令色,以求獲得大王的赦免,存其國、保其命,然後尋找機會,一旦稍有得誌,必將向大王報今日之恥也!大王現在赦免了他,就如放虎歸山、縱鯨下海!”
王孫雄亦出班奏道:“臣以為相國之言有理。勾踐為人機險,內有良臣守國,外有良將從難。如果一旦縱虎歸山,後患不小!”
夫差環視了眾臣一眼,又望了望伏在階前的越國君臣,道:“眾卿都多慮了。寡人隻是覺得殺投降歸順之人,一是不仁,二也不祥。誅降殺服,禍及三世。寡人並無它意,隻是不願獲咎於天也!”
太宰伯嚭亦道:“相國隻是明於一時之計,就隻看得見眼前的利益。大王是仁者之君,通過赦免越國,大王在諸侯中能獲得廣泛的讚譽,那是滅掉越國所不能得到的。”
伍員怒道:“獲得仁君之名又有何用?當敵人用刀抵住你的胸膛,難道你可以和他去講仁義道德?真是婦人之仁!”
夫差見伍員生怒,自己便悶聲不語。他向內侍招了招手,命把範蠡舉起的禮單呈上案來。
那張長長的禮單之上,有三百越國佳麗,金銀財寶、稀貨奇珍更是難以勝計。
夫差把禮單置於案上,思之半晌,道:“越國君臣入吳為質,越國從此以後就是我們吳國的屬國了。勾踐和夫人自願入吳,可以看出越國君臣並無二心。隻要勾踐對寡人忠心不渝,對得起寡人今日赦免之請,寡人就是受些臣子們的埋怨,也是值得的。”
然後夫差話鋒一轉,對伍員道:“寡人已經赦免了越國君臣之罪,寡人也說過不再討論此事。按照相國之意,越國君臣該如何處置?”
伍員餘怒未息,閉目不答。半日方道:“勾踐有弑先君之仇,就讓他們君臣到先君陵寢守墓。勾踐可為大王養馬,越夫人可為大王執帚。”
於是夫差下令,命王孫雄在闔閭之墓側築一石室,讓勾踐君臣入住,為吳王闔閭守墓,平日為宮內養馬,鳳儀、範蠡二人相從。
當勾踐從王宮大殿退下以後,身上早已大汗淋漓。這才是入吳的第一天,為了保住性命,自己還要麵對更多的險惡。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他仿佛看見了一張大網向自己撲來,“人為刀殂、我為魚肉”,那將是一個怎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