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入學(1 / 3)

花火散盡的八月末尾,葉知涯終於迎著清晨的朝陽和仍在北回歸線附近徑吹的夏季風,獨自拖上自己三個炸藥包似的大行李箱登上了通往大學城的高鐵。看著清湘那豪華的一線城市標配的站台快速消失在拉長的風景後麵,他把窗簾拉上,垂下頭歎了口氣。

盼望了一個暑假的開學,隻不過是自己離開傷心地和逃避噩夢的借口。不過是斯人已逝——那場變故突如其來地打碎了葉知涯溫軟的少年綺夢,曾經與女友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到現今的天人永隔,讓他真正體會到了相思蝕骨的含義及其切膚之痛。自從目睹了那次慘劇,他開始逃離城市,避開馬路、車流和人群,甚至後半個暑假基本上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即便如此,幾乎每個晚上,他都會夢到烈日下染血的街道,他跪在血泊裏抱著齊曉爍逐漸冰冷的身體淚流滿麵,然後毫無預兆地突然墜入無邊黑暗。接下來,出現的便是詭異的絮語者。

不過昨夜倒是睡了個好覺。雖然做夢,但沒有之前的那麼詭異。無端地,他突然回想起來。與之前重複壓抑的無邊暗色不同,這次葉知涯在夢中見到的是一片碧瑩瑩的海。碧水,五光十色的珊瑚,遊動的魚群,高大的水生植物蓬勃生長,編織成魔幻的城市。這一切熟悉而陌生,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在這無垠的藍色世界裏,有一個縹緲的聲音告訴他將會在踏入學校後不久的未來解開一切謎團,救出枉死的魂靈,帶她一並去往新生之地。

這又意味著什麼?在剛剛拿到錄取通知書時,葉知涯就去貼吧和小薯論壇上全方位查找了關於屋舟學園的信息,包括但不限於宿舍、食堂、圖書館、畫室等,一通瀏覽後他滿意得簡直不能再滿意。現在再加上這個夢境的暗示,更讓他不禁對自己的未來滿懷期待起來。

即便如此,當火車開動的刹那,少年發現他比自己想象的更為戀家——不如說,當真的要離開生長了十八年的家鄉時,他低估了自己多愁善感的能力。

於是戴上耳機,閉上眼睛,把頭靠在拉緊窗簾的車窗邊,任由陳老板低沉又溫暖的嗓音飄入腦際,填滿思緒的空隙。

“……再不見那夜裏,聽歌的小孩……”

青蔥歲月裏,漂泊大抵才是成長的必經之路吧。

在羊城轉了一次車,葉知涯終於到達了群山環抱之中的大學城。上了網約車,拉緊安全帶,堵好耳機,終於有一絲安全感的他按捺不住內心好奇,小心翼翼往窗外看去,立馬被鄰左那全速超車的拖箱貨車嚇得一激靈,它轟隆隆駛過滿是塵土的二級國道,帶起的灰塵幾乎糊滿整個擋風玻璃,司機不得不打開雨刮和衝洗係統,一邊用他完全聽不懂的粵語低聲咒罵。這裏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人傑地靈”,反而怎麼看怎麼像一副開發率很低的樣子。他感覺某種先入為主的濾鏡開始碎裂,也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憂起來——從一個一線城市來到嶺南的這種山溝溝裏的小城上學,這可不是和古代貶官一樣的境地嘛!

他腦內立刻循環播放起二泉映月。

嶺外音書絕,經冬複立春……從來就沒有想過竟是要在這種地方待四年!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來都來了……

雜亂的思緒隨著在年久失修的二級國道上顛簸不斷的車子一搖一晃地彌散開來。在市內小路裏七扭八拐了半個小時,穿過鬱鬱蔥蔥的雲嶺林蔭大道,跨過油漆斑駁的雙江橋,屋舟學園終於在葉知涯眼前出現了。它獨占幾座山頭,四麵綠樹環繞,最高處標誌性的紅尖頂歐式鍾樓矗立在陽光裏熠熠生輝,和周圍的自建房以及市區舊房的蕭條感格格不入。希望這是個好地方,至少能安穩平靜地度過這四年。葉知涯把行李從車上卸下來的時候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