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鄉子(1 / 2)

仍是料峭春寒的時節,蘇州柳知府家的大夫人早早在堂屋備好了茶水,為的是給府上的各位姑娘招納一位新夫子。

府上原是有一位夫子的,任教了七八載,去年臘月末,臨近年節的時候,那位女夫子家中祖母過世,再加上那位的年紀大了,也就向府上請了辭,回常州府老家。

柳府抄手遊廊。

“你們可聽說了,今日大伯母要給咱們請新西席。”開口的是一位身著海天霞上襖、花淺蒽妝花織錦裙的姑娘。這是柳府二房的嫡姑娘,行七,名喚掙春,今年十一歲。

五姑娘摶春聽了道:“啊?大姐姐,當真今日就要延請新夫子麼?年節剛過,如今雖是春天了,可畢竟早春寒涼,況且我是真不想做功課。好姐姐,大伯母可跟你說過。”

“江夫子剛請辭那段時間,母親就已經打算招納新夫子了。隻不過恰逢年底,諸事都需母親操持,遂就擱置了。如今也算安安穩穩過了新年,閑暇下來,招納夫子的事情自然就提上了日程。不過先前我倒不知是今日。”大姑娘擢春開口答道。

擢春回頭便瞧見五姑娘癟著個嘴,好不委屈,不禁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摶兒歇的夠久了,這功課該學了,再過兩年可就要成及笄的大姑娘了,還這麼貪玩可使不得。”

“好好好,大姐姐說的是,我就是,就是牢騷兩句嘛。你可別和我娘說,回頭她又該訓我了。”

一眾女使婆子伴眾姑娘前往堂屋去。

柳府堂屋內。

柳大夫人楊氏頭做狄髻,配銀鎏金頭麵,坐於太師椅上。

未幾,李媽媽領著一位清瘦女子進了堂屋。來人一身素色,胡粉色上衣搭甘石色下裙,渾身上下唯一的顏色是外罩的一件洗了近乎褪色的鈷藍色鬥篷。

一進堂屋,便有女使來替女子取下鬥篷。

女子對堂上婦人俯一揖手,“夫人妝安。”

便聽柳大夫人道:“姑娘不必多禮,入坐便是。”

隨即便有丫鬟看茶。

“姑娘來我府上就任西席,先前隻聽下邊的人說,姑娘姓鬱,揚州府人,因著家道中落,生活艱難得很,卻習得一手好詩書。其餘的倒是不大清楚。”

“回夫人,小女鬱姓揚州人,小字鸞意。家父曾任國子監司業一職,故而小女雖愚鈍,但幸得父親諄諄教誨,也學的些許文字,因此才鬥膽遞了文書求職於貴府。七年前父親外出遇難致使不良於行,殘容愧對今上,遂掛冠攜母親與我回了揚州。後在揚州一私塾謀了先生職位,仍教導些許學子。無奈父親當時傷重,終究落下病根,三年前終究是狠心拋下了母親與我。小女的母親素來體弱,父親離世對母親打擊過大,本就不大好的身子自此更是多病纏身,未能熬過今年寒冬。父母在時均廉儉,因救治父母與後事安排幾乎耗盡家中薄產。如今隻餘孤女一人,再無牽掛。小女子獨自謀生艱難,又隻學了些詩書,其餘地方不好求職。來蘇州府探親時,聽聞府上欲為眾姑娘招納新夫子,故而前來尋一個差事。”

“女子一人確實艱難,但識文斷字些總歸是好的。姑娘喚作鬱鸞意,恕唐突一句,問姑娘名。”

“鬱鳴,山鳴穀應的鳴。”

聽著柳大夫人的話,鬱鳴便知她是希望的不是府上姑娘能有個識文斷字的功夫,她想要的更多,又或者是——名。自太祖皇帝時期起,嘉德皇後文采斐然不輸男子,自此以來,女子均效仿嘉德皇後,琴棋書畫樣樣不落,但為的卻僅僅隻是能得了好名聲再嫁個好人家。辛辛苦苦的學習,隻是為了讓自己成為更加貴重的商品。

鬱鳴對此感到可悲。

她倒是寧願自己小人之心,希望柳大夫人並非如她所揣測的,是與世人不同的存在。

鬱鳴回道:“是以。父親在世時,也不拘我是女兒身,將所有的知識都教授與我。小女雖愚鈍卻也學的廣泛。”

“鬱司業,鬱家,不知姑娘父親名諱可是單名一個聞字。”

鬱鳴臉上顯露出一絲驚訝,“正是。不知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