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四年,冬至來臨,京城的雪下了一整天。皚皚白雪覆壓梨樹枝頭,黛色飛簷下,幾處枯藤殘留高牆,遠處傳來敲梆子的聲音,賣糖葫蘆的小販還在不斷地吆喝。搖椅吱呀吱呀,眉目安詳的老人闔上眼,細雪悄悄攀上了他的發梢,終究是令人分不清到底是雪白一分還是頭發更白一分了。
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漫天的雪花飄入屋簷下,落在高牆頭,綴在梨花枝頭上。在這清宵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滿樹梨花盛開的季節,那是一個一眼誤終身的時節。
一片雪花突然落在他的眉梢,氤氳了雙眼,朦朧中,他仿佛看到有個女子著一身淺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百褶裙,三千青絲綰起一個鬆鬆的雲髻,幾縷碎發散落於耳邊,眉蹙春山,眼顰秋水,嫋嫋婷婷,眉目含笑,正在款款向他走來。
“你終於舍得來見我了”,老人早已淚流滿麵,眼角現出了深深淺淺的皺紋。他踉蹌著想從搖椅上站起,可嚴重的風濕腿寒讓他早已站不起來,狼狽地摔到了地麵上。白雪不覺人情,將他一點一點地覆蓋,可他絲毫不覺,他顫巍巍地向前伸手,試圖想要捉住些什麼。在這雪做梨花的夢中,似有故人歸來,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清清,再等我一會兒,這次說什麼我都不與你分離。\",老人的手慢慢握緊,嘴角露出了滿足的微笑,兩行清淚從他的眼角緩緩滴落。漫天白雪下,那千樹萬樹的梨花似乎又盛開了,蒙蒙霧氣中,又見當時意氣風發少年郎,白衣勝雪揚鞭長,隻不過,這次他的身邊站著一位笑著正歡的女孩。這一次,他定要牢牢地握住許清秋的手,再不分離。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外麵大雪紛揚,此時,一座茶樓裏,茶客們捧著一杯熱茶,津津有味地聽著一位白發老者說著曾經風頭無兩的九千歲的故事。
“坊間都傳言,九千歲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真可謂是劍眉星目,俊朗無雙。他那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平淡如水,卻又冷若冰霜,讓人不敢直視,一襲繡著八爪龍的玄青長袍,有萬夫莫敵之威風。他權傾朝野,做事雷厲風行,手段殘忍,如同天上降魔主,就連少年皇帝都對他忌憚幾分。”
“人們都說,九千歲衝冠一怒為紅顏,他為了個女子,妄想奪權篡位,廢黜皇帝,以下犯上,最後淪落到如此悲慘的下場,完全是他罪有應得,咎由自取。可曆史總是為勝利者所書寫,個中的緣由怕是隻有當事人才知道了。”,說罷,白發說書人長歎了一口氣。
“這女子是何許人也,竟能讓九千歲如此上心?”“九千歲是不能人事嗎?”“這你就不懂了,九千歲是指他權利一人之下”“他最後真的死於當今皇帝劍下?”茶客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對曾經令風雲變色的九千歲王爺李穆充滿著好奇。
白發老者聽著人們的談話,隻輕輕地抿了口茶,不置可否。突然有位茶客朝著老者的方向問了句:“老先生,看您的樣子似乎知曉那段過往,可否細說一二?”
老者愣了一愣,下頜微抬,想要望向天空,卻隻見到黛色的房梁。原本還喧囂熱鬧茶樓裏,人們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看向老者,眼裏充滿著期待。
“罷了罷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王爺最後找到了清秋郡主了沒有”,他喃喃自語。
“不知你們可曾聽說過,那時九千歲還不是九千歲,那時他還是穆王,我也隻是王爺身邊的一個小侍衛。啟泰十五年的春天,長安街上春意正濃,滿城梨花盛開,好不熱鬧啊......”
老者撫了撫鬢間的白發,緩緩道起了那段塵封多年的往事。後來,這段故事被無數人口耳相傳,被寫成了民間最受歡迎的話本子,也引得無數人扼腕歎息。
這便是有關穆王與清秋郡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