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曦熙寧四十八年,京郊芙蓉鎮,入夜。
一輛被絆馬索絆倒,破敗不堪的馬車橫在街中央,痛失前腿的馬兒抽搐著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馬車左側不遠處,散落著零碎的車架,以及車夫隨從死不瞑目的屍體。馬車的右側,一名如同破布玩偶一般,幾乎全身沾染著泥土的女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天空烏雲滾滾,電閃雷鳴,不多會兒便狂風四起,仿佛在替誰不甘地嗚咽慟哭著,豆大雨點劈裏啪啦落下——
先前女子沾染的塵土被大雨衝刷掉,大片雪白的肌膚裸露了出來,身上遍布被人淩虐後的青青紫紫。
幾乎是不著寸縷,原本的衣服已然成了碎布,七零八落地散在周遭。
大雨將她頭發打成一縷一縷,濕噠噠地粘在額頭上。
盡管如此,也能看出她麵容姣好,眉目如畫。
冰冷的雨點無情地砸在她臉上,使她原就白皙的臉,更是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唯有長睫若蝶翅微顫,纖細的手指用力地劃地,滿是不甘,似乎想要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些什麼。
“大哥,她還沒死——”
臉上長著黑痦子的矮個兒痞子,一邊提著褲子,一邊轉頭對不遠處已經穿好蓑衣的老大說道。
一旁的刀疤臉獰笑著:“大哥,要不……小的來斷後?”
“王三,你還沒爽夠是不?”後頭一高個兒虯髯男取笑道。
已然上馬的領頭男人,先是偏頭朝著地上啐了一口,這才不緊不慢地拉著韁繩掉轉了馬頭。
眼神再不看女子所在,揚聲道:“咱們淩虛閣,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主打的就是一個童叟無欺!”
“辦她,收辦她的錢,殺她,收殺她的錢……”
“憑她是公主,還是天王老子,銀子沒到位,點子不能插。(黑話:目標不能殺)
不能壞了規矩!”
刀疤臉王三嘿嘿一笑:“也是,反正咱們這麼多兄弟都爽過了……”言下之意,都被他們輪著給糟蹋了,清白都沒了,哪還有臉活。
“女人對付女人,手段是真陰損啊……”虯髯男摸著下巴感慨著。
領頭男人眸底閃過一絲情緒,稍縱即逝。他沒回頭,隻淡淡道:“怪隻怪,她礙了貴人的路。”
轟隆一聲,又是一個電閃,雨越下越大,好似誰將天給捅破了一般,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盡管一群人都穿著蓑衣,也是吃不消,說話都要靠吼。
“走——”打頭男子駕馬決然離去,後麵之人也陸續騎馬離開。
隻有王三反身走到女子麵前,朝著手心吐了口唾沫,蹲下身來,狠狠地在女子胸前又擰了一把,這才意猶未盡地起身,手腳並用地爬上馬,朝前大喊:“大哥,等等小弟……”
遠去的馬蹄聲漸漸被大雨聲湮沒,天地之間拉起了濃霧般的雨幕。
大雨肆虐地拍打著地麵,周遭的大樹被颶風搖晃得簌簌發抖,樹葉零落了一地。
不知過了多久,寧楹的魂魄從軀體裏飄了出來,看到地上躺著的“自己。”
分明已成了一縷魂魄,可生前悲慘的遭遇,讓她油然生出一股毀天滅地的恨意與不甘!
她不遠千裏,上京趕路……
是來完婚的。
與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李循,這次科舉不但高中了三甲,還被皇帝欽點了狀元郎!
她曾看過很多話本子,多少男子一朝得勢,便拋棄糟糠……
李循與她感情深厚,同那些上岸之後第一劍,先斬意中人的薄情男子全然不同。高中之後隨著喜訊一同而來的,還有讓她進京完婚的邀書。
她收到信後,在鄉裏鄰居的豔羨下啟程上京,晝夜趕路,眼看著頂多再有一個時辰便能到京城與李循見麵了。
偏偏這個時候中了賊人的圈套。被憑空冒出來的一夥人給……玷汙了。
她雙目赤紅,看著自己的“屍體。”
即將抓到幸福,又眼睜睜看著被斷送。
無人知她的絕望。
周遭的風狂卷而來,天空驚雷一道接著一道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