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程心！”
機器運轉的轟隆聲回蕩在車間上方，程心盯著夕陽照映下的橘黃色玻璃窗發呆。
這是她在濱城的這個工廠裏實習期的第三個月，車間的同事們正忙著生產極板。
灰綠色機器旁氤氳著的茫茫的水汽罩住人小幅度晃動的身軀。
本地的同事大娘總熱心於給她介紹對象。基本她走到哪個車間，和那邊的同事沒說上幾句話，就會被迫談論婚戀這個私人話題。
這不又來了。程心回神，順著呼喊聲走過去，又敷衍幾句，委婉地拒絕了。
真心累啊。
她初中讀的是本地最優質的私立學校，文科拿過年級第一，總分開始也是班級第一。初二迷上了藝術，在別人上文化課時頻繁地去學美術，導致成績一落千丈。
在父母和師長遲鈍又驚異的視線範圍中，程心變成學渣。
但就在前幾天，她趁著休息天，去偷偷辦理了護照。準備繼續辦理簽證，然後用攢來的錢飛去K國，在那邊打工一年，再回國生活。
她還沒告訴周圍人這個決定，因為她覺得大家應該不會理解。下班後她會跟母親商量這件事，今晚預計會是個突然爆發爭吵的不平靜夜晚。
最後一次呆在廠裏的宿舍了。程心定定地靠站在門框右側，黑色齊肩發被鴨舌帽擠壓得紛亂毛糙。
白茫茫的廢氣從百米外的大煙囪上排出，無數細小的塵粒隨風吹散。
出租車的喇叭連聲按了兩下，程心反應過來，是她打的網約車開進宿舍樓下了。
迅速提著打包好的大部分行李袋衝去樓梯間，關上副駕車門的瞬間，最後看了一眼白色宿舍樓。
安靜如雞。
隻有在地麵劣質的晾衣架上，白襯衫醒目地舞動著，像在對她告別。
程心搓著手，對自己今晚即將應對的場景很不安。
半個小時後。
出租車停到母親打工的宿舍門口，師傅把她的行李放到牆根就離開了。
程心剛要用鑰匙開門，宋曼巧就一手拿著瓣切好的香瓜從房間裏推開門了。
擇日不如撞日，她想。
“媽，我不想在那廠裏幹了，想出國打工。”
“哎呀，陶樂有空不是可以去幫忙嗎？又是淡季，現在還用不著程心去吧。”
宋曼巧坐到床沿，程心才發現床頭塑料板凳上手機屏幕顯示正在視頻通話，心裏一驚。
程心表姐近幾年開了一個網店，線下還有小工廠。因為是婚後才和老公合辦的，所以程心大姨不得不把大部分時間用來照顧年幼的外孫們。程心表弟陶樂比她小兩歲，畢業後隻想專心考證，在家呆了兩年了，不事生產。
宋曼巧指了指切好的香瓜，好似沒注意聽她的話。
“吃瓜呀！”
程心正好口渴，等會說不定有好多話要說。先緩一緩吧，她閉上嘴，深呼吸一口氣找個凳子坐著。
誰知剛咬了兩口甘甜的果肉，大姨就又提到了她。
她隻好抽出兩張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果肉果汁。
“程心啊，你現在這個工作，平時都是幹什麼的？比來俺這你姐的店裏做客服還要好嗎？”程心的大姨宋曼淑雖然講的直白，但也是好意。
“不好，準備幹別的了。”程心突然就不想瞞著親戚了。電話那頭的程心大姨明顯一愣，以為程心是生氣了，隨後又開口想安慰她幾句。
“下家什麼的，真離職了再說，以後可能也需要大姨能幫到我。”程心打斷道。
“沒事的，以後你給你姐的店做客服什麼的，外麵多少錢，我們也不會虧待你的。”宋曼淑保證道。
程心這下無語，她其實沒打算要去姨姐和姐夫的線下工廠去工作。畢竟跟熟人尤其是親戚一起共事，相處的關係比起同事要複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