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堂的軟榻上,萬山寨的大當家渾身冷汗,喘著粗氣,全身乏力,眼皮重的怎樣也抬不起來。樂姑頂著紅腫的眼睛,一床接一床地給他蓋著被子,此時正值盛夏,林子裏的蛇蟲都熱的直吐舌頭,屋子裏卻還點著一盆盆火熱的炭火,整個房子好似蒸爐,熱得人不敢逼近。
“大郎已經病了兩天了,”樂姑抽泣著說道:“該請的郎中都請了個遍,湯湯水水灌了多少也不頂用。該怎麼辦啊........大郎,我們才剛重逢,你怎麼能丟下我不管呢.......”她的雙臂深深挽著男人的脖子,將頭埋進臂彎,哭得正凶。
我瞥了一眼旁邊的溫大夫,一張平日裏不苟言笑的臉此時也難掩厭棄之色。昨日與他推杯換盞,才得知他妹妹與當家從未有過婚約,隻是樂姑自小就對街坊霸王的武大郎心生崇拜而已,為了一個逃兵,她抵抗世俗多年,嘴裏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不管旁的,她對當家倒是一片真心,奈何當家以山寨為重,每每與她單獨相處時總不盡人意,她的心裏總是少點慰藉的。
時間不多了,百解應當就會回來的,招兵即將結束,我們要速戰速決。
“回來了,回來了,百解哥回來了!”巡邏小弟匆匆來報,樂姑立馬找到了救命稻草,慌慌張張的出門來。
樂姑淚眼朦朧,嘴唇止不住地顫抖,聲音嘶啞:“百解兄弟,你快看看你大哥吧,他不知道怎麼了,現在還......”我立馬使個眼色示意進去再說,樂姑也趕忙閉嘴,現在寨子人心不穩,切不可節外生枝。
百解跪倒在床榻邊,輕聲呼喊著:“大哥,大哥.....”
武吉嘴唇微張,緩緩翕動。
“當家的怕是渴了,百解,你來伺候當家喝水吧。”我順手將茶盤遞上,指尖快速掠過水麵,百解盯著那碗蕩起的水波,手緩緩的接過。
兩天的高燒昏迷讓當家的虛弱之至,樂姑還擔心百解會喂不下去灌她男人一身,沒想到倒是平穩的喝下去了。但人還是昏迷的。
百解舉起當家的手反複撫摸脈搏。從袖口摸出一張紙遞給溫大夫,吩咐道:“按這個藥方去煎,試試。”
“慢著,我看看,”樂姑伸手奪過藥方,口中默念:“黨參,黃芪,白術.....”
“這是我在山下遇見一位軍醫,他說此方用於治療弱症,我想不如死馬當活馬醫,總歸試一試。”百解見樂姑將信將疑,出言打消她的顧慮。
“好啦,我聽著倒也沒什麼問題,快將藥方給我,我得去煎藥了。”說著溫大夫就要伸手拿走藥方。
“等等,”樂姑睜大了眼,問:“這一味藥引,什麼意思?”
百解替當家的撚著被角,頭也不抬的說:“軍醫說了,既要補氣血,需得人血入藥做藥引。”
“那用我的吧!”樂姑急不可耐地伸出白嫩的胳膊。
“大嫂,你一個女子,氣血怎有男子旺盛呢。可別割了兩下暈過去。還是我來吧!”百解緩步走到她麵前,輕輕抽走手裏的紙張,嘴角輕笑一下。不知怎的,樂姑總覺著他話裏有刺,對上他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一眼。這什麼意思,嘲諷我一個女人,幫不上男人的忙,救不了大郎的命?她心想。
廚房燒藥熱火朝天,樂姑坐在院子裏,緊緊盯著百解手裏的藥罐子,生怕他搞什麼小動作。原以為他回來能讓她省心些,卻不想他是否生了別的什麼心思,跟她對著幹,惹了一身騷。現在她就坐在這兒,親眼看他割血,看他有什麼花樣!
“夫人,坐半天也渴了,就些茶水潤潤喉嚨吧!”我端上一盤點心,樂姑倒是輕鬆伸手接了過去,我暗暗鬆了口氣,她對我應該還沒多少防備。
早知道讓百解說話放輕些,惹得她戒備心這樣重。
“夫人放心,當家一定會好起來的。”我看著她一口一口地將點心吃下去,心裏的擔子一點點放下。盡人事,聽天命。剩下的,就交給他了。
“來吧。”溫大夫遞上一把匕首, 薄尖利刃,散發著陣陣涼意。
百解接了過去,沒有一絲遲疑,雪白的刀刃劃過皮膚,嘶啦——,是皮肉分裂的聲音。殷紅的血滴流入碗中,啪嗒啪嗒,雪白的小臂上留下一道猙獰的綻開的傷疤。
“啊—。”樂姑不自禁小聲驚歎,原以為還要推脫一番,他可當真是沒有半分作假。越是這樣,她越是感覺內心不安。強行捂著胸口,使自己鎮定下來。
一碗熱騰騰紅豔豔的湯水端了上來,百解抱起虛弱的男人,一勺一勺將盛滿他精血的苦藥喂進懷中人嘴裏。
隨著一陣陣滾燙腥辣的苦水入喉,武吉隻覺得惡心難喝,可身上竟慢慢有了力氣,緩緩抬起眼皮,看到一屋子的人,百解手纏白布,隻穿了件單衣,自己躺在他懷裏,屋中的炭火燒的正旺。
樂姑不禁喜極而泣,衝上去抱著當家的,一時間涕淚縱橫。
“大郎,你終於醒了!這三天我真是提心吊膽的,生怕你......”又悲傷得說不下去了,隻能一邊笑一邊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