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4年,“暗黑動亂”在卡迪拉大陸持續了整整兩百年。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失去其光芒的天空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世界在這一刻顛倒,幽藍的波濤在頭頂洶湧翻滾,潔白的雲朵安靜地藏匿於大地深處。
“1876年6月1日的下午,我第一次遇見了你。那個夏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個,可惜太短。”
“我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我沒有遇見你會是什麼樣?可是那個下午已經過去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每一個東西都變得不一樣了。我開始在想,在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是不會變的?”
“所以我重新回到了這裏,可是我發現它也變了。因為我始終覺得,站在這裏的應該是兩個人。”
身穿青色的連衣裙的女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向輕風述說著自己的心情。
那如櫻花般盛開的美好,最終卻還是湮滅於冰冷的泥土中。
忽然,女人停下了腳步。
她靜靜地看著從四麵八方湧出的一大群黑袍巫師將自己重重包圍。
女人輕輕地歎了口氣。
也許清風還是那時的清風,隻是吹風的人再也回不到當年風吹時的模樣。
“轟!”
一聲驚天的雷鳴響徹雲霄。它就像是一把重錘,狠狠地擊碎了可以躲避的最後一道屏障,讓人避無可避,隻能直麵現實。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厚重的烏雲壓在頭頂,遮蔽了原屬於這個世界的光明。
斷肢殘骸,無頭的屍體,被折斷的未來。
滿目瘡痍的村莊,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本應是散入百姓家的輕煙,卻成了散不盡的硝煙。
“馮慧!你大逆不道,勾結天魔大法師,殘害世間生靈,我夜夢一族,以你為恥!”
女人收回目光,看著站在自己麵前,指著自己怒罵的那個老婦人,輕聲說道:“要打就打,何須多言?”
老婦人愣了愣,怒火從眼中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難言的複雜,她道:“馮慧,你知道的,我待你如親生女兒。若你回頭……”
還不待老婦人說完,女人就出手了。
她舉起手中的魔杖,口中念道:
“若我將沉於黑暗……”
“那麼我希望……”
“至少在最後一刻……”
“讓我再看你一眼……”
刹那間,天空被無數雙黑色的眼睛所占據,它們死死地盯著每一個黑袍巫師。窒息的感覺撲麵而來,仿佛是墜入了遠離光明的深海。
“啊!我看不見了!”
有人發出一聲驚呼,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全身發抖,驚恐地癱坐在地上。
“不要去跟那些眼睛對視!它會奪走你們的光明!”
老婦人眉頭緊鎖,她的臉上閃過一抹堅決。
“馮慧!想不到你竟將夢眼開發到了如此地步!”
“你如此執迷不悟!那我就隻能親手將你抹殺!”
老婦人張開雙臂,卻不是要溫柔地擁抱。
她的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紅色眼睛。在那眼睛裏,似乎燃燒著不滅的業火,似乎藏著無數的地獄惡靈。
女人抬起頭,她的眼睛,也是紅色的。
平靜的湖麵上蕩起一陣漣漪,波紋向四周緩緩擴散,越來越遠,再也無法回到那最初的圓點。泛起的水花倒映出晶瑩的過往。
糾纏過後又分散的兩條細線終於重新交織在了一起。
兩雙紅色的眼睛在這一刻對視,分不清在那瞳孔中的紅是誰的紅。
惡魔啃食身體。
火焰燃燒靈魂。
溫柔包圍雙眼。
女人輕輕地笑了笑,她的臉上浮起兩個小酒窩,顯得很可愛。
她已經說不出話了,她就這麼看著麵前這個待自己如家人的老婦人,直到最後。
老婦人抱著逐漸失去溫度的女人,兩行濁淚從臉上滑落。
人是聰明的,他們有著比草原上奔跑的獵豹還要快的思維。人也是遲鈍的,很多的事情總是後知後覺,也許在五十歲的某個夜晚,在某個恍惚的瞬間,才忽然明白在十九歲那年那人說的話是這個意思。
老婦人在看到了馮慧那一如當年溫柔的笑容後,才恍然大悟——並不是自己成功埋伏到了馮慧,而是馮慧她一心求死。
“為什麼……為了他放棄自己,真的值得嗎……”
可馮慧再也聽不見老婦人的聲音了。在她的耳朵裏整個世界一片寂然。沒有喊聲沒有哭聲,沒有且聽風吟的歡笑聲。在她的眼睛裏隻剩下那個在金黃的麥田裏帶著自己撒腿就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