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是1978年9月26日上午九點半,天高雲淡,風清氣和,十七歲的我淩福海與母親丁鳴一起在縣城汽車站坐上了開往鄉下老家的客車,老家就在本縣,不過40來公裏遠,乃西部山區黃屯公社趙莊僅有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
今兒我是以回鄉知青的身份回老家的,心情自然跟以前大不一樣,像個小老頭一樣龜縮在車窗前默默地望著外麵,心不在焉,視而不見,想的太多不是。
“哎,”母親戳了下我胳膊問,“利兒(我小名),老盯著窗外看啥?荒山野嶺有啥可看的!”覺得我今天特反常,一路上跟啞巴似的。
“......”我扭過頭來,皮笑肉不笑地說,“噢,隨便看看。”
“嘻嘻,傻孩子。”母親見我有些懵懵的樣子捂住嘴噗嗤笑了起來,“唉~~就要回老家當農民了,有點兒想法也正常呀!”說著左手抓過我的右手雙手緊緊握住,並輕輕拍打,感覺母親的手還跟以前一樣滑軟溫和,她已經好久沒這樣握著我的手了。
“哦, ”我坐正了,左手搭在母親手上暗自說,“沒想法是不可能的,媽。”真乃母子連心,母親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從小到大啥也瞞不過她,難怪母親總說我,一撅屁股就知道俺拉啥屎。
想著,我不禁笑出聲來,好久沒這樣笑過了,可以說,自打夏天高考落榜以後,我幾乎就沒怎麼笑過,整天鬱悶憋屈的很,你想,能笑的出來嗎?離高考錄取分數線差三分呢!這三分決定了我的命運。高考就是一道門檻兒,過去了就是大學生,前途無量;過不去,就隻能下(回)鄉當農民,說好聽的當知青,實際還不是一碼事兒,都與土坷垃打交道。本想著今年高中畢業能夠順利通過高考,一步到位,由中學直接跨進大學校門,多省事兒呀,可誰知時運不濟,名落孫山,與大學失之交臂,心有不甘哪。盡管我選擇回鄉就是想有更多的時間複習,來年重考,東山再起,但畢竟要麵朝黃土背朝天地“修理地球”做回莊稼人,總感覺臉麵上過不去,而且誰知明年高考會遇到啥情況,說不定難度更大,更背時不走運。現在不再是過去城裏嬌生慣養被老鄉高看優待的“少爺”了,優越感一下掉進泥土裏去了。要是我考上大學再回老家,那是啥心情,光宗耀祖,揚眉吐氣呀!
“笑啥?”母親抓了下我的手問。眼裏滿含笑意,終於看見我笑了,倍感欣慰。
“哦,沒想到,做夢都想不到。“我雙手抓住前座的靠背,說,”俺這輩子也能當回農民,來的太突然,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想想就覺得特搞笑呢,命運咋這樣捉弄人呢。”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人就應該善於麵對不同的人生,迎接挑戰,適者生存嘛。”母親左手搭在我肩上,語重心長地說,感覺就像她在婦聯(母親是縣婦聯主任,盡管文化水平不高,僅小學畢業,但肚子有料,出口成章,口如懸河,口才了得,極具號召和感染力)作報告一般,我聽著忍不住又笑了,且笑的動靜更大,都驚動了周圍的乘客,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我甚至聽見旁邊有個像是城裏的漂亮女生笑罵我神經病,其實她一上車就盯上我了,八成見咱長得帥吧,這點咱還是挺有自信的,國字臉絡腮胡,濃眉大眼,臉皮兒白裏透紅(別人都這麼形容,按說這是用在女士臉上的,可我默認了),人高馬大體格健碩,一米八四的身高足以出類拔萃。要趕平常,我早就跟她互動上了,正好閑著沒事兒拿她解悶逗笑取樂,這隻能怪她沒趕上咱好心情,估計她心裏委屈的很,咱這麼漂亮,咋就換不來這小子的一個笑臉,甚至正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