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冬季的風異常寒冷。
倫敦的街頭,行人寥寥,霧氣彌漫,走近看,其中仿佛有細碎冰渣掉落。
林秋雙腳踩上凳子,勉強趴在窗沿上,伸出小小的手貼到窗戶玻璃上。
冰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至手心,流動不息的血液中一部分熱量隨之耗散。
窗外的景象映入他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眸,他可愛的樣子也被光線捕捉,倒映於窗戶玻璃的側影。
寬敞的屋內,無煙的火焰於壁爐中燃燒。
富有經驗的女仆懂得何時增減木柴,使室溫保持在一個十分舒適的範圍。
“小先生,小心從凳子上跌下來哦。”
女仆西婭溫柔的聲音傳來,她走到林秋旁邊,好奇道:“小先生,你在看什麼呢?”
林秋回答:“我在畫畫呢。”
西婭湊近一看,水霧彌漫的窗戶上果然有一幅十分簡約的線條畫,仔細看,好像是一家三口堆雪人的畫麵。
“小先生,你畫的真好。”西婭稱讚道:“竟然能在窗戶上畫畫,西婭肯定是不行的。”
林秋卻道:“這沒什麼,西婭你如果從小學習繪畫,也可以輕鬆做到。”
西婭笑道:“西婭可沒小先生這麼好的命。西婭把女仆的本職工作做到位,每月能補貼點家用就好了。”
她原本生在一個東歐上層家庭,但由於一場人類曆史性的巨大變故,全家被迫移民倫敦,至此家道中落,從羨煞旁人的大小姐落難成身份低下的女仆。
好在遇到的主人家非常和善,如今在林秋家裏做女仆,生活倒也過得的去。
西婭時常憧憬,等再過幾個月攢夠了錢,就給自己和弟弟全身上下換套新衣服。
由於持續的溫差,窗戶玻璃上的水霧重新彌漫,將林秋的畫慢慢淹沒。
林秋問道:“西婭,你說晚上,我可以和爸爸媽媽在外麵堆雪人嗎?”
西婭不假思索道:“當然可以!”
林秋喃喃道:“那就好呢。”
但他心裏卻知道,他那二位工作狂父母恐怕又得遲遲晚歸,等到家的時候,估計他已經在女仆的照顧下鑽進溫暖的被窩裏睡大覺了。
不過這種尋常事兒,他早就適應了,一個人吃晚飯,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看書,一個人玩兒,一個人發呆也沒什麼的。
他是個聰慧的乖孩子,要明白父母的難處,多體諒下他們的難處。
可是……為什麼最近感到鬱悶,失神發呆的時候越來越多了呢?
林秋仿佛有光的眼瞳忽然暗淡,猶如風中淩亂的燭火。
“西婭。”
“怎麼了小先生?”
“我要看書,最喜歡的那本。”
“好的,小先生。”
×××
文字,承載著人類智慧的餘思;書籍,稱量著人類集體意識的重量。
林秋喜歡讀書。
或許是受父母的影響,或許是讀書很容易打發一個人的時間,總之,如果前後院、臥室、客廳都不見他的蹤影,那他一定是躺在三樓書房的沙發上看書。
林秋最喜歡的書不是《芬尼根的守夜靈》,但他現在卻捧著這本語言晦澀,字裏行間透露著頹廢與虛無的書。
在他穿著白色襪子的腳邊,那本他最喜歡的書,被隨意丟棄,理由是剛剛讀到一半時,忽然感到一陣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