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什麼會感覺到疼?
她大張著嘴,艱難粗礪的喘息聲充斥著整個耳膜,冰涼的紗幔在脖頸上慢慢縮緊,一點一點把她拉入窒息的深淵。
一個人能承受多大的絕望?
手中握著刀,心裏滴著血,麵上帶著笑。
李長樾自認已經嚐遍絕望的滋味,可命運遠不會這樣輕易地放過她。
他們樂衷於看她痛苦的眼淚,看她卑微的乞求,看她這個高貴的大長公主苟延殘喘。
窗外大雨滂沱,窗內紅燭垂淚。
尖利的指甲深嵌進雪白的皮肉,粗暴地向外拉扯撕裂,扯出連著筋脈的心髒,肆虐般揉搓撚磨。
痛意四散飄渺,她隻覺得耳邊嗡鳴,彌漫著謾罵和嘲諷。
她以為她會歇斯底裏,會怒不可遏地將匕首刺進他的胸口,讓那溫熱的血來暖一暖她冰涼的手。
可什麼也沒發生。
她溫柔地為這個肆意妄為後仍睡得安逸的男人蓋好被子,奇怪地沒有想把這張臉捂住的衝動。
盛夏的蟬鳴一向聒噪,將原本沉寂的夜唱得歡囂。
將一室靡亂收拾幹淨,李長樾坐回床邊,在昏暗的燭火下一遍遍描勒著這張俊逸卓絕的麵容。
這樣一張令不少盛京少女傾心的臉,麵露絕望時會不會更加驚豔?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頗有些期待。
殿外的風更緊了,狂風卷積著密集的雨滴凶狠地拍打著窗柩,終於給了它破窗而入的機會。
窗戶被撞開,冷風呼嘯著灌進來,卷滅了搖晃的燈燭,撕扯著垂落的紗幔亂舞。
一道閃電慘白地亮了起來,緊跟著一聲悶雷,驚起密葉淺棲的夏蟬,還有塌上惶然的李長樾。
許是空氣低壓,驟然間蟬鳴四起,值夜宮人腳步匆匆,殿內仍傳出一聲瓷碎。
沒人去心疼那剛擺上禦前的青瓷,守夜的女官聞聲而動,關窗點燈,動作訓練有素。
“聖上,是風吹開了窗。”
她低眉垂眼,目及之處是那描金繪浪的青瓷碎片。
“是不是今夜蟬鳴格外好聽?”
塌上人聲音壓得極低,大有蓋過烏雲之勢,驚得來人身子一顫,俯身跪地。
“臣知罪,求聖上責罰。”
“你自去宮正司領罰,外頭的人自己看著辦,若有下次,便也不必去宮正司了——外頭下雨了?”
“稟聖上,尚未落雨。”
怪不得這麼悶。
女帝擰著眉頭,呼吸間都燥熱。
“幾時了?”
“回聖上,已經五更天了。”
又是一聲悶雷,榻上人不開口,宮人們不敢離開。
“給朕更衣吧。”
眾人得了令,立即拿了衣物侍奉。
“李夙年回來了嗎?”
李長樾閉著眼。
“李公公四更天就回了,見聖上睡得熟便沒驚擾聖上,隻是方南山殿傳消息來說柳公子被夢魘著了,李公公便去了那邊。”
女帝眉頭皺了起來,有些煩躁地扯了扯領口,“去南山殿那邊瞧瞧,若沒什麼大事叫李夙年回來。”
有宮人應聲離去,外頭也開始飄雨。
起先不過絨毛,轉眼間便豆大傾盆。
窗外雷聲陣陣,秋雨帶走了屬於夏日的悶熱,卻帶不走她身上莫名的煩躁。
她又不耐煩地扯了扯宮人重新理好的衣領,粗重地呼了口氣。
那侍衣宮人麵色陡變,顫顫地跪了下去,身後人緊接著也跪了下去。
“笨死了!”
李長樾暴躁地甩了一下衣袖,徹底將衣領扯至半開,低頭繞著走了幾圈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隻好甩著袖子扇風。
一室靜寂,燭光點點映照出幾個宮人瑟瑟的身影。
“秋雨寒涼,聖上這樣可是容易傷風的。”
沉穩女聲地驟然插入打破了沉寂的氣氛,來人一襲青袍,麵容端方圓潤,走到女帝麵前款款行禮。
“朕熱,燥的慌。”
見到來人,李長樾乖乖地放下衣袖,卻仍是愁眉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