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你今年多大了呀？”
我存在於這裏多久了？或許很久，又或許隻短短一瞬。記憶裏並沒有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因此麵對圍在我身邊的孩子們的問題，我隻能用沉默來應對。好在我沒有拘促多久，孩子愛玩鬧的心性讓他們把注意力又放回了路邊的雜耍表演上。
我將身上的披風拉攏，坐在茶攤的桌椅上看熱鬧的大街人來人往。今日是正旦，朝廷組織了燈會，取消了宵禁。
“先生，我看您從戌時初便坐在此處了，現已經亥時尾了，您不去逛逛燈會嗎？”我還未說話，趴在我肩上的一隻小鬼呲牙咧嘴的就要朝老板咬去，我伸手將他攏進我懷裏，抬手放下碎銀，猶豫一會兒才開口：“抱歉……打擾、許久。”
老板連連擺手，我愣了一下，又放了一錠銀子。“先生你誤會我了，我並非要趕你走，也不是要訛你錢的意思。”老板將銀子放回我手邊，我徹底迷茫了，連帶著懷裏撫摸小鬼的手都停了下來，調用全部的精力開始思考麵前的情況。
我懷裏的小鬼不滿的蹭了蹭我的手，趁機從我掌心的陣紋鑽進我的體內，附在我的腳踝處，等我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很遠。
“阿懿，你出來、我們要回去。”
阿懿沒理我，仍是走的飛快。我歎口氣，躬身捏碎了腳踝，將她的魂體引了出來抱在懷裏。
“你做什麼！”阿懿掙紮著想看看我的腳踝。
“沒事的，我又用不上、那處。”我看著生氣的阿懿有些茫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幹脆將手指咬破放在她唇邊。這是以往哄她很有效的方法，可是這次她似乎更生氣了。
我在她額前畫了一道血痕，手腕翻轉，將修複的符咒化成絲絲縷縷，緩慢的通過我的血進入她的魂體之內，確保她剛剛被陣紋侵蝕了的部分完全恢複才收回手轉身往城內走去。
她賭氣的飄在我身後，想要偷偷跑回廟裏去。
“阿懿，你乖乖的，別鬧。”我伸手抓住她，這已經是她今晚第二十六次試圖從我身邊跑走了。“要到寅時了，你馬上、就可以去來世了。”她劇烈掙紮起來，在虛實交界處漸漸凝出實體。我掌心的金光陣紋飛起，將她包裹其中。
她突然抓住我的衣領，目眥欲裂，手做利爪狀貫穿了我的側肩，我迅速後仰，操控著陣紋中的金線將她捆綁起來。“阿懿，清醒些，你的執念已了，不應再遊蕩於現世，走進輪回，於你於我，都有好處。”
我的右眼燙的厲害，似有熱鐵流出，抬眼看見了陣法中掙紮的阿懿。我開口說話，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耳邊隻有近乎淒慘的叫聲。
“……天道不會容忍你的……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看見阿懿的嘴開開合合說了很多，但是我隻聽見了幾個斷句。眼眶裏劇烈的灼熱甚至蓋過了疼痛，讓我眼前逐漸模糊起來，我不得已中斷了陣紋運行。當手附上右眼時，我差點忍不住將手捅進去，攪碎眼球，以謀求蓋住這恐怖的灼熱。
“先生……先生！你還好嗎……”我這才記起阿懿還被鎖在陣法中，我割破手腕，血流經我掌心閃爍的陣紋變成金色，打碎陣法落在阿懿的額心，將她從陣法裏帶出來。她已經凝成了實體，上前一步要扶我，我趕忙擺擺手，心念微動向後退去。金光在她周身繞了繞，幻化成花鈿出現在她眉心。
我將捂著右眼的手放下來，滿手都是金色的血。
“先生……”
我抬眼看去，在阿懿的眼中看見了一枚金瞳，那是我的右眼。阿懿捂住嘴後退一步，我垂下眼看著掌心的金色，將其全部抹在了受傷的側肩上，我周身符文飛轉，重重疊疊蓋在傷口上。隨著缺口被修複，我的金瞳慢慢散去。
阿懿想上前來扶我，卻再一次被金光圈住，連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同我說就消失在原地。
強大的法力波動讓我心中發寒，指間迅速捏訣，但還未起步就被人壓在原地，威壓慢慢聚攏在我身上，逼迫我跪倒在地。我低著頭做出恭敬的模樣，頸上傳來撕扯感，我被眼前的神君卡住下顎提離地麵，他沉默地盯著我的右眼，一縷法力鑽進其中，幾乎將我的眼球整個捅穿，看著猩紅的血流滿我的整個側臉，他才鬆開手。我結實的摔在地麵上，剛剛修補側肩破損的符文耗盡了我八成以上的法力，平日裏隱藏在血肉中的陣紋閃爍了一下，我下意識去看他的眼睛。那雙金瞳視我如死物，毫無波瀾，世間一切皆不能入那眼。我的靈魂開始顫栗，未知的恐懼籠罩著我。他視線偏移，平靜的看著我的掌心。低沉綿長的聲音灌入我的大腦。
“所喚何名。”
我的腦子裏沒有這個問題的答案，卻是憑空出現了一位神君的名。
“浩初神君。”
我愣住了，浩初神君……是誰？沒有來源，也沒有同這個名字有關的任何故事記憶。
他平靜地望著我，這次，他在我倒下時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