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女孩子手中捧著厚厚的賬單,在裝卸貨物的馬車前一一清點物資,而她的周圍盡是一些忙碌的工人,不斷地將供貨商卸下的貨物裝上運往指定地點的另一輛馬車的貨箱上。當工人駕駛著裝載滿貨品的馬車駛離後,另一輛空閑的馬車就會立刻出現在裝貨區的停放位上,重複著與上一輛馬車一模一樣的工作。
不遠處,背著手站了好一會的另一名女孩子顯然不認為這是一件與「有趣」能掛上鉤事情。重複的勞動,恰如每日度過的時間。好不容易找準了時機能夠擺脫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本想著能在異邦的土地上找到新鮮感,回過頭來竟發現世界本身便是無趣的。不管是走到哪裏,人們的臉上總會顯現出一種安於現狀的慵懶,於是她很快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個世界腐爛了。」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該多好——偶爾,夢見星會這麼想過。
可是,世界都滅亡了,就更沒有樂趣可以尋找了,既品嚐不到美味的蛋糕,也無法欣賞莉莉絲大人新培育的花卉,每每想到這般,夢見星便苦惱不已。
人總會向往平靜的生活,進而成為安於現狀的模樣。夢見星意識到,隻要存在未能了結的願望,就會產生對現世的眷戀。這份眷戀又依托於自己所認知的世界而存在,人、願望、未來,幾乎所有的一切都被巨大的穹頂籠罩其中, 如自然的鐵律一般無法撼動。
願望是無止境的,人性是貪婪的。夢見星很清楚自己的缺陷,她對於打破常理拘束的事情抱有格外高昂的熱忱之心。這既是屬於她個人的「鬥爭」,也是她畢生的追求。
輕易地腐朽下去自然會輕鬆不少,可這實在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風:
「我說啊,賽麗娜,這真的有趣嗎?」
「你隻要乖乖在一旁不要打擾我就萬事大吉了。」
賽麗娜連眼角都不曾抬一下,專心著手頭的工作。
「真是無情的家夥...」
夢見星輕輕一跳,在並排放置的兩個巨大箱子上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如此巨大的箱子究竟會存儲著什麼貨物呢?今天它們又會被送往何處呢?夢見星看著湛藍的天空中緩緩挪動的那幾片雲朵胡亂地想著,享受著午間輕拂麵龐的微風,慢慢閉上了眼睛。
偶爾放下戒備和好奇心,享受片刻如此這般「腐朽」的人生意外的愜意呢。
她的思緒漸漸飄向了遠方。
「啊嚏!」
夢見星猛地打了個噴嚏。
周遭空氣中的寒意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睡眼惺忪的少女揉了揉眼睛,視線開始逐漸清晰。
「糟糕——」
明明之前還是豔陽高照的午間,這會兒夕陽已經接近了地平線,餘暉將建築的影子拉得老長,取代了溫暖的陽光蓋住了少女整個身軀。
她一躍而起,匆忙地掃視了一周。即便仍然存在稀鬆的人群,但是裝卸貨物的工人早已散去不見蹤影。
「賽麗娜呢?怎麼沒看到她的身影?」
她徑直找到看管貨物的工人詢問道。
「賽麗娜小姐在裝卸完貨物後就自行前往港口,現在估計在忙其他的事情了吧。災後的重建工作需要大家共同努力,賽麗娜小姐又是那種責任心強的人,所以——」
夢見星猛地拽住工人領口,迫切地喊道:
「呐,我問你,我是不是被討厭了?被討厭了吧!?」
「我...這個嘛....也許...或者...呃...我什麼都不知道!」
工人連忙揮動著雙手,想要盡早與這個麻煩的家夥撇清關係。
「總之先去碼頭看看...喂!碼頭怎麼走?」
「前麵左轉,在中央街道筆直朝南邊走就到了...哎喲喂!」
工人高大的身軀被女孩輕而易舉地扔了出去,重重砸在了草垛裏,再費了遠超想象的辛苦之後,才從被幹草深埋的窘境中逃脫,等再想要尋找少女的身影已經蹤跡不見。
圓形廣場的正中央,守軍的首領在結束了一天的鼓動人心的演講之後,不僅沒有得到休息的時間,反倒是為了排查城內的威脅不斷地奔波著。城內四處都能看見由三四人一組構成的小規模搜查隊,既有隸屬於聯合公會的成員,也有自發加入的百姓,他們的目的與衛兵們的願望並無二致,那便是想要早日帶回安穩祥和的生活。
一成不變的生活,早就厭倦了的環境,接觸到的是有限的空間,伴隨自己的永遠是最熟悉的麵孔。將自己掩埋在了過去,做著一場仿佛不會醒來的夢,看似美好,但是未來已經被凍結,光是想象,渾身就毛骨悚然了起來。
畢竟這樣的生活,她已經見到過太多次了。
多到想要逃避開,不願意提及。
可夢見星必須要保持激昂的鬥誌,守護「過去」,迎接未來。
夢見星很少離開光明城,她的肩上背負著自己不願意承載的擔子。而有些人則將它歸咎於「能力」。
「這就是你的命運,是你的職責!」
「切,真麻煩...」
每當有人想要說教她時,她便轉頭逃開,而每當見到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無憂無慮的玩耍時,名為妒忌的情感又會油然而生。
成為他人憧憬的目標,被當做工具使喚,這種人生充滿了無趣,光是發呆的短暫時刻就能望見自己死亡的場景。於是夢見星逃進了「圖書館」,就在那裏,她終於交上了自己的第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