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覺得自己一定是死了,可為什麼死了還能感覺到時仿若火上烤般地熾熱,時而又似被拋於冰天雪裏般地寒冷,喉嚨又痛又幹似要冒煙。
耳畔,傳來一個婦人低沉的聲音,一股苦澀、微熱的汁液在舌間彌漫,“晴兒,乖,吃了藥就好。”
一個男子問道:“祖母,丁舉人與馬員外家都在碧水河尋人,萬一他們尋了來……”
婦人擱下藥碗,拿出一塊灰撲撲的帕子捂嘴輕咳。
少年走近婦人,輕柔地替她拍打著後背。
外頭,好聽的女童聲音傳來,腳步急促,“祖母,丁莊的人來我們村裏打聽了,前兒你把人帶回來,莊裏看到的人可不少。”
婦人輕吐了一口氣,“該來的躲不過,若丁家上門來討,祖母自與他們分辯。”
少年道:“可是祖母,丁家要了一百二十兩銀子的彩禮錢,我們家……哪裏拿得出來。”
一百二十兩銀子對於莊戶人家來說便是一筆巨資,不是他們能拿得出來的,別說一百二十兩,便是二兩,他們家也拿不出來。
女童厲聲道:“丁家忘恩負義,如果不是蘇姑娘,他家丁大平如何能讀書,更別說得中舉人。一中舉就與鎮上馬家勾結,訂了馬家三小姐為妻不說,還要把蘇姑娘賣給馬員外當侍妾。丁家一家子當真黑了心腸……”
此刻的蘇晴,很想睜開雙眼,可眼皮沉重地抬不開,腦海裏湧現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畫麵,這一定是在做夢,為什麼記憶如此混亂,一會兒,她被丁家賣給馬家,不甘為侍妾,自毀容貌,被降為粗使婢女的蘇晴娘;一會兒她回到了年少時光,在仁和縣丞李家做粗使丫頭的蘇晴。
她死了,真的已經死了。
在馬家做奴婢下人六年後,落下一身的病痛,身染重病,被馬家拖入後山,秋冬時節的野外寒地裏,以為要死時,卻得雲遊路過的一位師太搭救,為她治病,將她帶回了綿州城外的靜水庵。從此,她在庵堂借住,身體好時抄抄佛經、打掃庭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數年後,她在庵堂裏遇到了成為一品候夫人的李家大小姐李翠芳,她榮歸故裏,特意回到仁和縣,故人相見,李翠芳很是歡喜,賞了她一盞茶。
而就是這盞茶,她飲下不到一寸香便毒發喪命。
李翠芳殺她?為什麼?
她終究是死了,她感覺到自己靈魂離體,看到李翠芳緊拽著手中的帕子:“小晴,這怨不得我,我所得到的一切怎能被破壞。”
彼時,她的手裏拿著一塊紫檀木寄名鎖,雕工精致非凡,上頭刻了一個古篆的“晴”字,周圍祥雲繚繞。
木製寄名鎖是她自小佩戴,因在李家得人恩惠,李翠芳及笄之時,她身上無錢無物,李翠芳說喜歡她身上掛的這塊紫檀木雕鎖,她毫不遲疑地送給李翠芳。
李翠芳比她小上一歲,那時候,她已在鎮上馬家做了粗使丫頭,因著她與李翠芳有些交情,馬家曾有三個月未安排她做粗活,可是在她送出紫檀木鎖後的三個月,馬家人再改嘴臉,拿她當粗活長工般使喚。
記憶深處,母親左手牽著她,右手牽著幼弟,立在城外官道旁的樹林裏,目送父親與新兵們入伍從軍,他三步一回頭,眼裏蓄著滿滿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