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如玉(1 / 3)

幽靜靈秀的九華山,傳來一陣陣悠揚的古鍾長鳴,和著黎明第一道晨曦,驅走夜幕黑暗,又迎來皖境青陽小鎮新的一天。

每當窗外遠山的晨鍾聲響起,蕭曉風便從酣暢的沉睡中醒來。

透過破陋的窗格,他遙望晨光中連綿起伏的群山,聆聽著鍾聲,如往常一樣,感受到一種安寧祥和的平靜。

今年二十歲的他,因幼年曆經變故,早已看慣聚散離合,更懂得世事無常的道理,卻在每次聆聽鍾聲時,隱約感觸到內心深處某些遙不可及的渴望。

究竟渴望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

翻身下床,蕭曉風穿好衣物出房,望著清淨如常的庭院,和廚灶上擺放的豆湯煎餅,他知道母親定是一大早便進鎮裏,去大戶人家做針線或洗衫之類的粗活幫補家用。

他提著水桶往村西頭大井跑了幾個來回,灌滿家裏的水缸,然後洗把臉,背起書袋,喝了豆湯,拿著煎餅邊走邊吃,循著田間小路朝 “九華書院”行去。

“九華書院”座落於雄峻的九華山西南腳下,以藏書之豐、師教卓識著稱於皖南。書院依山而建,占地約百餘畝,房舍布局依洛書九宮圖位而建,庭院幽深,錯落有致。院內古樹參天,花草齊整,更添景山瓊池及各式精雅擺設,且院中九塾精舍,皆以四書五經文風雅詞為名,尤顯儒雅不俗的學風。

望著天色尚早,蕭曉風繞過書院,行過一處僻靜的山間小徑,轉了幾個山拗,穿過一片濃密的藤蔓樹叢,貼近山壁走一條羊腸小道,不多時,便來到一處山陰腹地的方形巨岩前。

攀上巨岩,蕭曉風眼前豁然開朗。

晨風輕拂,沁人心脾的清新泥土氣息撲麵而來,腳下一望無際的田野,在晨曦中顯得寧靜與安祥,遠山深處的九子諸峰山巒層疊、巍然聳立。

他立於巨岩之上,俯覽心曠神怡的秀麗景致,神清氣定,盤膝席地而坐,微閉雙眼,靜息止觀,意存虛無,片刻間,隨著綿長勻細的呼吸,神誌漸漸晉入清淨恍惚的境界。

此時,蕭曉風下身貼緊岩麵的部位油然升起一股冰寒氣流,合著一呼一吸的節奏在體內緩緩擴散,同一時間,少腹、足內、膝下三條脈絡各自旁生一道炙熱的氣流,與之合流交彙。

稍頃,冰寒與炙熱中和成一股暖流,時聚時散,凝集於腹下三分,頭頂正中頓感一片清涼,放射出陣陣麻酥感,直至四肢八脈,周身經脈如沉浸在暖和的溫泉中,舒適愜意之極。

舍棄身體諸般異樣變化,蕭曉風腦中一念悠然而生,驅使心神外馳,完全溶入身外空山靈景,隻見一片靜寂中,周遭的和風、流水、鳥嘶、蟲鳴等纖細入微的變化,一一呈現在信馬由韁、浮沉往複的靈台一念之間。

每至此境,他空曠的內心總能懵懂地感覺到,廣闊天際愈趨明亮的無盡虛空、晨光中安祥沉睡的遼沃田野、以及曆千萬年屹立如常的九華諸峰,甚至於這片土地任何方寸間的萬事萬物,它們之間存在的超越一切的和諧,似是蘊涵著某種天地間亙古至今、永恒不變的至理。

他洞悉它的存在,然而,驚奇的喜悅與對未知的疑惑,卻讓他感到茫然、無所適從。自從十歲那年,與“母親”經曆驚天變故,四處避難來到皖南,平素養尊處優的他,終於體會到人性最醜惡的一麵,也開始看到大明朝所謂太平盛世的另一麵。

直到某一日,他依照母親所授的“培元養氣決”靜修療傷,舍身外觀、心弛物外,便完全被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發現所吸引,拋低一切的心中更無限向往,喻示萬物本源的另一片天地。

靈台空明,蕭曉風驀然感到下腹和頭頂升騰起一暖一涼兩股莫名氣流,似尋經探脈般緩緩欲動。他不知這是內氣盈足的自然現象,隻因“培元養氣決”是初級築基口決,兼之他對氣脈一竅不通,自然不敢妄自行功,所以每當靜修至此,最後惟有止步不前。

母親以他內傷未愈、妄行他法易荒廢天資為由,隻是傳授一些對敵格鬥的實戰經驗,始終不肯授他以意馭氣的法門。

蕭曉風收斂心神,睜開雙眼站立起身。

卻在此時,他心血來潮般驟然一驚,難以置信的朝後望去,隻見巨岩另一側,他身後三丈開外處,正肅然靜立一位慈眉善目的鳩衣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