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軍用吉普還套著偽裝網,便呼嘯地向交火點飛駛而去。一路上,車內的氣氛都太過壓抑。
事發緊急,一些年輕戰士還不習慣去直麵死亡的危險。連平時看起來最渴望戰鬥的小王眼神都有些飄忽不定,而臨時擔任突擊小分隊狙擊手的謝軍的手臂就有些不容察覺的顫抖。
我在心裏輕輕一笑,默默地吻了一下95式突擊步槍的光學瞄準鏡。我想起當年的我,似乎也是以這樣的狀態參加了第一次戰鬥。
涉槍事件。經過了長達2個的小時勸降後,4名占據著居民樓的武裝販毒人員仍然企圖負隅頑抗。臨時指揮部經現7場研討,決定采用強攻方式。
警燈緊張地閃爍,在一顆6連響的震撼彈爆炸聲後,槍聲四起。
約摸10分鍾後,行動獲得圓滿成功。緊急狀態雖然已經解除,但仍不能大意。我肩上頂著突擊步槍,命令隊員們對被擊倒的人員進行補槍。在對一名倒地的馬仔射擊後,我凝住了氣。透過護目鏡,我看到牆上,有毒販在被圍困時用咬破的手指寫下的一行血字。我想,該是他對愛人的遺言罷。
我發出一聲指令,五名隊員運用掩護前進隊形,單勾、雙勾交叉依次進入這個房間。我摘下無線電,對他們說:可以呼叫當地公安進來清理現場了。
在返回總隊的途中,小王已經和多數戰士一樣,大肆談論自己如何如何勇猛過人。我解下防彈背心,感覺車內歡快的氣氛似乎使我愈發感到壓抑。
車窗外的城市依舊繁華,燈紅酒綠,在車隊掠過一家燈光曖昧的按摩店時,那些關於漪漪的回憶尤為強烈地衝擊我的腦袋。我將後背重重地砸在座椅上,閉緊眼睛,可腦海裏,還是映出了那個毒販留下的幾個血字:別了,吾愛。
第一章
我叫任飛,是一名普通的武警中尉,入伍8年,現任武警GX總隊的一名副連。
2006年,我是武警總隊裏的普通戰士。和所有剛剛開始適應消防兵生活的戰友們一樣,雖然經常被日常的出警、訓練折磨得夠嗆,倒也能咬牙堅持了下來。雖然手經常練得拿不動筷子、腿腫得睡不著覺,甚至時常尿血,但我們總能在這樣艱苦的日子尋找到各種各樣的趣味。
那時候,我們的連隊隸屬於N市一支隊,出了大門過了馬路就是代表著都市繁華的“X之島購物中心”。我認為,年輕人是向往花花世界的,誰都不能例外。這個道理就像棍棒打不倒經濟規律一樣,軍規限製了我們的身體卻沒法限製我們的荷爾蒙。於是乎,我們就隻能隔著一條馬路,在樓上用望遠鏡偷窺著外邊的世界。——當然,還有外麵世界的女孩子。
不是我們不想親身融入社會、親近廣大人民,而是因為,即使周末外出兩個小時,也要五個人簽字批準,而且回來遲到一分鍾就要寫檢討。而望遠鏡,是某個戰友把炊事班的烤雞偷了一隻,拿去和班長換來的。
事實證明,人們安分守己一段時間後,總會有人開始投機取巧,於是更多的人開始效仿。從最開始的某位戰友發現了某個管理漏洞,到後來盡人皆知,隻用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戰友開始偷偷去附近的網吧上網,有的則帶新認識的女朋友去逛街購物,更有甚者,流連於煙花柳巷,按摩洗浴,大有樂不思蜀的意思。
訓練之餘,我已經習慣透過望遠鏡觀察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就像觀看一部每一天都不會雷同的3D電影。唯一不同的是,隻要願意,這便是一部我可以參與演出的電影。
那天,N市擁有一個美麗的黃昏。我的視界裏出現了一襲白衣。是的,是一位年輕的女子,約莫二十歲的樣子。她慵懶地拉開她的粉紅色窗簾,笑臉盈盈地張開雙臂,仿佛想要把這可愛的夕陽擁入懷中。橘黃的陽光映照在她的身上,美若油畫,淨如荷花。
我稍稍有點發呆,僅僅如此。隻是,在很多年之後,每當我想起這一刻,我還是會情不自禁地眺望著別人家的窗子,我多麼希望它突然打開,裏麵的人兒慵懶地張開雙臂,笑靨如花。
第二章
當我和吳勝真的站在了她的樓下,我揉揉自己的臉,才意識我已經離她如此之近。
雖然我還未知道她的名字,但她的樣子已經無數次地出現在我的視界中。有時還會看到她晾曬床單——類似於酒店房間裏麵的純白床單,而更多時候,她都在默對著朝陽夕陽。各種霞光下的她,宛如從遠古穿越而來的名門閨秀,不落凡塵。
但很快我的幻想便破滅。事情是這種的,''涉世已深''的吳勝見我常年觀望某某樓沉湎已久,便問道:任兄,被哪家妹子迷住啦?
我往她的住處指了指,說道:深閨釀美鳳也。
吳勝想了一下,說:哦……那塊地是市內有名的紅燈區……美鳳不一定,樓鳳是極有可能的。
我想合上自己的嘴巴,卻半天都沒能做到。
當晚,剛剛跑完了五千米,大夥氣喘籲籲地衝進澡堂。我閉著眼,感覺溫水從頭流淌到腳,心裏燃燒的火焰卻一點也沒被熄滅。
我睜開眼睛,拉過吳勝一把將他摁到澡堂的牆壁上,我說:真是紅燈區?
他出了口氣,說道:我以為你發什麼瘋呢!那,那條街的確是啊。怎麼了?我們的任兄小鹿亂撞了是不?
我腦袋沒那麼疼了。在濃濃的水蒸氣遮掩下,我悄悄問他道:娘的,你是不是經常去這些地方?
他猥瑣一笑,說:嘿嘿,嘿嘿……
深夜,我在衛生間裏準備點支煙,打火機就像是某種信號一樣,一響吳勝就出現了。我將一支煙擲過去,壓低聲音,說:你咋和個鬼似的。
吳勝嘿笑了一聲,接過打火機,慢悠悠地點燃,待到煙霧從鼻子裏緩緩排出,才故作神秘地和我說:話說,你是不是看上巴厘島的那位小姐了?
見我發愣,他又接著說:愣什麼愣,我是說你一直拿班長的望遠鏡偷偷觀望的那位!那樣子,倒有點望眼欲穿。
我恍然大悟,接著很不明白,急忙說:她真是小姐?還有,那家店叫巴厘島?
吳勝不高興了,說:難道我能蒙你不成?聽兄弟一句話,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以你這樣的條件,找誰做老婆不成非要找小姐?別傻了你。
我''哦''了一聲,狠狠吸了一口煙,凝神屏氣。估計吳勝被我的表情嚇到了,急忙說:睡覺了睡覺了,改天帶你去看看,非讓你死了心。
我還是''哦''了一聲,再吸一口,隨手往窗外丟掉煙尾巴,煙蒂冷不丁打中了鐵窗架,彈回來擊中了往回走的吳勝,我在一聲輕微的慘叫中逃回了床上。
我以為,我會為此失眠,至少也要輾轉反側,卻沒想到我很快入睡。
第二章
隻需要穿過一條公路,我和吳勝就站在那張巨大的招牌底下。吳勝說:L區是N市最繁華的地方,說寸土寸金一點也不為過。可你看這家洗浴城,占地多少?要是光靠推拿按摩的那點收入,能撐得了兩個月就見鬼了。
我仍對自己的''墮落''痛心疾首,一時沒反應過來,說:那怎麼沒有公安局的人來查,這麼明目張膽不怕被抓?
吳勝打量了我一番,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也見過,張局長靠那點工資能開得起奧迪A6?再說了,那些警察敢查的話,沒準都能抓到自己的領導呢!哈哈……
我也陪他一起笑,哈哈。
我們已經把軍裝換成了休閑裝,連皮帶都換了。我抬手看了看表,說:還有一個半小時。
兩人穩穩神,相視一笑。
我內心是掙紮的。我並不想標榜自己如何高尚,隻是在這個時候,我竟對自己有種莫名的鄙視。而且人犯錯的時候,是喜歡把過錯推給社會的。於是,轉身進店之前,我看了一眼落地招牌上的價目表,對這個社會吐出一個英文:Fuck。
我的目的,沒有那麼齷齪,我隻想見見窗台上的女孩,至多,會和她說說話。
可惜一進門便有活色生香之感,破壞了我天真的幻想。隻見一圈高級沙發圍著一個精致的收銀台,沙發上坐了一圈的女人。
其實,因為她們穿的衣服實在太少,乍一看,倒更像坐了一圈人肉團。
我稍微平穩了亂跳的心,開始仔細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吳勝已經去櫃台前和一位四五十歲的,俗稱老鴇的中年女人攀談。我環視一圈,竟看不到她的身影。不禁十分後悔自己耳根軟,竟來到了這種地方。
嘴幹舌躁的我隻聽到吳勝和老鴇談好了價錢,接著老鴇叫我們選人。沒法子,我急忙再掃了一眼那堆肉團,隨意地指了一個看上去比較*的女孩,說:就你了。
到了包間,我才仔細地打量了這個女孩子。看樣子也就16~17歲,有點消瘦,梳著直直的劉海,化著淡淡的妝。我不自然地脫了衣服,輕聲問道:你多大了?
她抬起頭,竟然有些害羞,說:19。
於是我發現自己對異性真的缺乏了解,也一下子生出想要''了解''的心。但也快就被內心的譴責否決掉了。
我終於反應了過來,問:都有些什麼服務?
她還是挺害羞,低著頭回答:推油、按摩是一百塊。特殊,*另外收費。
我起了好奇心,問:小妹,特殊,*加多少?
事實證明,好奇心不僅害死貓,也會害慘人。也許我的聲音實在太低,她沒聽清楚就開始脫衣服。
我急忙阻止道:哎,先別脫。我可沒說要特殊的!
這是個尷尬的場麵,她又開始往回穿。我忙說就要個按摩吧,卻聽到了她細微的抽泣聲。
我頓時手足無措,幹脆躺下閉起眼睛,讓她開始按摩。這一個夜晚實在有太多始料不及。過了一會,我聽到她輕聲說了聲對不起。
我不解,問:為啥這麼說?
她抽了抽鼻子,回答說:我的生意很不好,我知道我長得沒她們好看……可是,我,我都快沒錢吃飯了。
我沉默了一會,這句話讓我回憶到一個人。於是我想岔開話題,便問道:你多大了?嗯,這個我問過。你做這個,多久了?
她說:兩個月,我剛來N市半年。
我說:原來是學生?
她說:不是,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
我說:你叫什麼?
她說:我叫彤彤。
我說:彤彤,你怎麼會做這個?
她沉默。我也突然覺得不該問這個。這個社會實在太複雜,在街上隨便拉個人出來,也許那個人身上發生過的故事都可以寫一本書。
兩個人又沒話了。我再度閉起眼睛,試圖感受她的手法。
很快我便覺得她應該是沒有學過按摩的,捏得我生疼。我輕聲問:原來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她用更輕的語氣說:菜市場,剖魚。
我說:噢。
第三章
我決心不再招惹這位小妹妹,隻能目不轉睛地凝視天花板,靜靜地感受時間的流淌。我始終覺得,我們這一代人總是很容易忽略掉時間的流失——成長的漫長似乎使得我們對青春的消逝,感受得太過膚淺。
我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抬頭問:彤彤,你知道住你們三樓東麵的那個姐妹叫什麼名字嗎?
她抬起頭,作冥思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