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年七月初七,淮水月神廟。
天邊晚霞燦如烈火,大雨傾盆而下,卻絲毫不影響此處人來人往,香火鼎盛。
廟內人聲鼎沸處,一眾穿著鮮亮的女子撐傘調笑,銀鈴般的清脆笑聲引得不少路人駐足停留。
“雲想,你真不進去拜月神嗎?”
其中唯一穿著粗布麻衣的女子麵色蒼白,雙眉微蹙,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愁雲:“戰事四起,幹戈不斷,我四處飄零久矣,能苟全性命便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妄求姻緣。”
出聲詢問之人撇了撇嘴,小聲抱怨:“掃興,真不想求姻緣跟著我們出來做什麼,慣會裝模作樣!”
其餘的女子麵麵相覷,沉默不語。
“花月,別說了。”她身旁的女子扯了扯花月的衣袖,對著雲想說道:“那你在廟外等我們,我們很快便回。”
眾女撐傘挽著手臂離去,陣陣微風中夾雜著竊竊私語:
“我覺得花月說的對,不想拜月神來這幹什麼,可不是裝模作樣嗎?”
“就是就是,我們特意梳妝打扮,唯獨她布裙荊釵,指不定打著我們反襯她一塵不染如世外仙子的算盤呢。”
“沒錯……”
雲想並不在意她們的排斥,也對路人投來的異樣眼光視若無睹,轉身悠然離去。
“你說十萬火急的事情,就是寫八字求姻緣?”
後院裏,姻緣樹旁,少年橫眉怒目,不可置信地問道。
“吼什麼,姻緣乃人生大事,如何不急?”
沈宗浣唉聲歎氣:“王夫人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都寫信到我這來了,就算你不放在心上,也放過兄弟我行嗎?”
“我每日卯時處理公務,醜時才入睡,隻休息一個時辰,還要抽出時間回信……”
薑策聽不下去了,不耐煩地打斷:“行了行了,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小心老子把你的頭擰下來!”
唰唰兩筆寫完,拿起掛有吊墜的紅繩,沒好氣地問道:“然後呢?”
“你扔到樹上,砸中哪個吊墜,哪個就是你的良緣。”然後王夫人親自出馬給你牽線搭橋,不日成婚。
沈宗浣在身後比了個耶,此事一成,王夫人許諾的寶劍立馬到手。
兄弟,不就是拿來兩肋插刀的嗎。
“這也太隨意了吧,萬一砸中的是個男人怎麼辦?”薑策驚恐地問道。
沈宗浣揮揮手,隨意地說道:“來這求姻緣的大多是女子,樹上這麼多吊墜,運氣不會那麼背的。”
更何況,這樹上的紅繩早都被換成了事先挑好的良家女子。
薑策心裏也打著小九九,樹梢上吊墜少,若是掛在樹上,那就逃過一劫,大不了跑路就是,他不想做的事情,娘可攔不住。
掂了掂紅繩,用力一拋。
恰巧空中一陣風吹來。
沈宗浣臉上的笑意僵住了:“繩呢?”
薑策一臉無辜,“風太大,飛了。”
“沒關係,我們再來一條……人呢?”沈宗浣轉身的功夫,薑策就消失不見了。
“讓一讓,讓一讓!”
雲想正和眾女接頭一同回春玉樓,一道身影匆匆掠過。
少年背影英姿勃發,高大挺拔,行動間金玉碰撞聲清脆悅耳。
“這是誰家少年郎,如此氣宇軒昂,若是嫁與他倒也不錯……”
花月望著少年遠去的身影,癡癡說道。
梓琴啐她:“你怎的如此輕浮,隻見一個背影便犯花癡,若是他醜如夜叉,你可還動心?”
“那又如何,看他穿金戴銀,高大魁梧,即使醜如夜叉我也認了,反正燭火一熄,醜與美也無甚關係。”花月不服氣地說道。
“好啊,你竟如此大膽,說出這樣輕佻的話,看以後誰敢娶你!”眾女嬉笑調侃。
錦衣窄袖,護甲佩刀……
雲想下意識地揉了揉肩膀。
一旁,紫蘭留意到她的動作,關心問道:“怎麼了?”
“無事,方才有人亂丟東西,肩膀被砸了一下,不妨事。”
“誰這麼沒有公德心?”紫蘭忿忿不平:“我房裏有紅花油,回去給你揉揉,過幾日是樓裏的大日子,彈琵琶最是費肩,可得好生保養。”
到時若是出了岔子,隻怕她們會被連累,全部發賣。
雲想也知她擔憂何事,輕笑著說道:“那便謝過姐姐了。”
下山的路上瘡痍滿目,餓殍遍野。
災民衣不蔽體,形銷骨立,一路顛沛流離卻不得入城,便通通圍在城門口,每當有人進城,就一擁而上,施加壓力,試圖蒙混過關,因此城門守衛片刻不敢懈怠。
即使她們乘坐著簡陋到四處脫漆,木窗掉了一半,毫無裝飾物的馬車,也引得不少人瘋狂。
“帶我進城,帶我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