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都許久沒這般熱鬧了。

一支送親隊伍,抬著一裏長的嫁妝,從城南的將軍府一直延伸到城東的相府。鑼鼓喧天,蓋過了東市小販的吆喝喧鬧聲。

得了聖上應允,這將軍府小姐嫁娶都是由禮部按公主的規格安排的。

若是旁人,早就安了個大逆不道的名分,偏偏這是聖上嫡親妹妹陵陽長公主的女兒,又是聖上最偏愛的侄女。

而這將軍府的卿小姐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受得起這架勢。及笄之年隨父,奪了三座城池,還親手滅了西北的一個讓朝堂頭疼了很久的野蠻部落——“朔”。

關於那次戰爭,哪怕時隔多年,從戰場上活下來士兵都記得很清楚——那日大雪下了五日,兵馬疲憊,朔國的士兵熟悉地形,借著地勢偷襲他們營地的糧草,還好那位卿小姐的下屬及時發現,避免了損失。

但是那卿小姐可不是耐得住性子的,她睨著被五花大綁的敵兵,冷冷地道了句:“朔國狡黠,不宜留存。”

然後也不稟報,自己帶著三隊士兵,獨自破了朔都城門,直擊皇宮,斬了主將,拎著朔國國君的頭顱,屠了一天一夜的都城。

翌日,等卿老將軍聞信後趕到時,整個朔都隻剩下一片血河,和殺紅了眼的北楚國士兵。

至於那位卿小姐,等清掃戰場時,才被人發現睡在了朔國皇宮的大殿裏。周邊是血流成河的屍首。

那年,卿小姐十六歲,班師回朝後就被封為“濮陰郡主”。

而那次戰爭,史官們記載為“濮陰之戰”。

“這是前話,再說這位濮陰郡主,皇親國戚,巾幗不讓須眉,卻為何現在才嫁人?”

送親隊伍經過長春坊的茶樓,裏麵的說書先生唾沫橫飛,伴著外麵的鑼鼓聲,說的那是一個興高采烈氣宇軒昂。

“隻因那濮陰郡主愛慕的卻是蕭家大公子蕭小將軍,話說那位蕭小將軍曾在沙場上,刀光劍影之中,救下了濮陰郡主,從此郡主對這位小將軍啊,可謂是一往情深,眼裏再容不得別人。”

台下一片唏噓聲。

“哎,可惜了,那蕭老將軍和輔國大將軍卻是政派不一,冤家難成姻,蕭公子自然是不可能接受濮陰郡主的……”

說書先生正是講到精彩的時候。殊不知,那故事說的蕭公子,此時正坐在茶館二樓,饒有興趣地看著樓下長長的送親隊伍。

“這說書先生好不正經,淨在胡說!”旁邊的小廝司季探頭看著一樓的說書人,不服氣地啐出聲。

隊伍漸漸到了最後,蕭澤收回目光,道:“隨他們吧,不過是他們打發時間的樂子罷了。”

“公子。”司季蹩著眉,不解地撓撓臉,問道:“小人不懂,您明明心悅濮陰郡主的,為何那日還拒了她,眼下人郡主都嫁人了,後悔地兒都沒了。”

“你不懂。”蕭澤似是鬆了口氣一般,抿了一口茶水,麵色坦然道:“比起我,墨少卿,更適合郡主。”

司季更不明白了,他總覺著最近的公子不一樣了,卻又說不上來哪變了。

蕭澤側耳聽見上樓的腳步聲,他擺手讓司季退下。

一位帶著帷帽的白衣男子上了二樓,步履輕盈地進了蕭澤這間房。

離開時,司季側目瞥一眼男子,恍然大悟——那日公子見過這人後,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蕭將軍好雅致,郡主大婚,竟還有心思來小店喝茶。”本是打趣的話,男子的聲音卻聽不出一絲感情。

樓下的說書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男子摘下帷帽,白紗卸去,一頭瀑布般的白發赫然在目。

蕭澤靠在欄杆上,撐著下巴一雙桃花眼含笑看過去,唇翼微張,道了句:“慕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