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金瞳(1 / 3)

淩宇第一次見到宋詩餘,是在侯府的地牢。淩宇不是他的本名,是宋詩餘給他起的名字。

那一年他隻有十二歲,除了一條賤命,什麼都沒有。

在他最黑暗的時刻,她和十幾個少年一起,被推搡著進來。

似乎是趕了很遠的路,又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傷,少女的臉上東一塊西一塊的青紫著,嘴角還噙著一絲血跡,細膩的綢衫撕裂了好幾處,肩膀處更是直接裂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帶血的皮膚。

少女的手腕、腳腕上都掛著手臂粗的鐵鏈,每往前走一步,都會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少女的呼吸微微有些粗重,似乎一直在咬牙堅持著不倒下,每走一步都耗費了極大的力氣。

少女緊緊咬著下唇,貝齒微露,微微低垂的眼皮遮擋住了紫黑色的眼眸。

一開始,淩宇並不知道她是女子,她穿著一身碧色的男裝,和七八個少年一起,被關進和他一樣的男子監牢中。

他便以為,那也是和他一樣的男生女相。那樣的絕色,進了侯府的地牢,注定比其他人更艱難。

正如淩宇所料,宋詩餘本來就是人群中唯一帶著手腳鐐銬的,進了鐵牢,更是直接鎖在了牆上,就那麼吊著。

少女垂著頭,微微喘著氣,仿佛全身都沒了力氣,隻靠兩隻手腕上的鐵鏈吊直身體,手腕上的皮膚早已磨破,此刻更是不停的滲著血。淩宇亳不懷疑,若是沒有那鐵鏈拴著,她立刻就會倒下。

看著少女的模樣,淩宇心中一痛,那大概也是一個和他一樣的少年吧,因為容色傾城而被擄至此處,從此,便隻能成為那個男人的孌奴,在這侯府的地牢中暗無天日、受盡屈辱地活著。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對這樣一副男子的身體、女子的容貌,必然喜愛異常。就好像兩年前剛來到這裏的他,那一個個不堪回憶的夜晚,就像是刀鋒一般刺在了他的身體裏,痛苦地折磨著他,將他拉到地獄。

曾經有很多次,他都夢見過自己變成一個碩大的怪物,殺死一個又一個的生靈,將整座城池化作煉獄,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

或許從今天開始,麵前這個人也將重蹈他的覆轍,要再經曆一遍他曾經經曆過的痛苦了。

宋詩餘竭力調整著呼吸,她的脊椎受了很重的傷,幾乎把她的護心內息全部震碎,生生吐了三日的血,又一路長途跋涉,顛沛流離,倘若不是她的生命力極頑強,自行運轉洗髓功調養了數日,恐怕早已一命嗚呼。剛剛一路能走進來,已是耗費了她全身的力氣。

剛一活動,宋詩餘便感受到一股極犀利的目光在審視著她。費力抬頭望去,卻看到一雙冷漠而空洞的淺金色眸子,正空洞的看著她這一方。

對視的一刹那,宋詩餘的眼中瞬間凝起一絲殺氣。

金瞳!

幾乎從她記事開始,姑姑宋熠就一次一次地告誡她,凡遇金瞳,必誅之。

金瞳現,殺星出,神女歿,宋氏亡,伏屍百萬,血染秦川。

這是九百年前宋氏先祖留下的預言,也是曆任神女共同守護的秘密。

殺氣愈發濃厚,少女死死盯著麵前的孩童,對方卻似乎毫無察覺,隻呆呆地看著她,眼神中甚至有幾分悲憫和同情,仿佛在為她感到可憐,但是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少年的眼神清澈幹淨,淺金色的眼珠子如水晶般璀璨耀眼,帶著些許懵懂茫然,仿佛什麼都不明白。

宋詩餘驀地有些心跳加速。

她外出遊曆三年,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金瞳,更加沒想到對方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宋詩餘下意識握緊了拳,仔細打量起對方。

那是一個約莫十歲模樣的瘦弱身影,精致如娃娃般的五官,一時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皮膚白皙得過分,卻沒有一絲血色,大概是長期遭受虐待,臉頰微微凹陷,臉色有些發青,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似的。白色的粗布麻衣破爛且單薄,沾染著或深或淺的血跡,透露著衣服主人曾經受過的傷害。目光所及的手腕、腳踝,無一不是遍布傷痕。

宋詩餘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幾乎不敢再看。

她知道這個地方,這是廣平侯府關押孌奴的地方,她身邊的這些少年,都是用來滿足那個男人的猥褻欲望。麵前這個孩子,偏偏男生女相,連她都不由多了幾分憐惜,更何況那廣平侯的變態心理,恐怕更是喜愛異常。

看那孩子的模樣,隻怕在這地方受盡淩ru,那衣褲下的皮膚,新傷疊著舊傷,隻剩下一張臉龐幹淨清秀,不知要怎樣的心誌,才能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中咬牙求生。

少年緊緊抿著唇,雋秀如少女的臉上沒有多餘的情感,隻是靜靜地迎接著宋詩餘的目光,整個人都透露著脆弱,讓人心生憐惜。

“你……”少女張了張口,剛吐出一個字,便聽見耳邊響起“哐當!”一聲,地牢的大門被打開,一個五官猙獰的壯漢扛著麻袋走了進來。

幾步走到其中一個關押著三五個少女的鐵籠前,粗魯的把麻袋往地上一倒,打開門,一腳踢了進去。

地上的“人”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便再沒了聲響。

宋詩餘聞聲望去,頓時隻覺氣血上湧,腦中一片空白。雋秀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震怒的表情,整個身體如遭雷擊,僵硬在原處。

那被扔進來的“人”,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嘴裏還不停嘔著血,身上的白色麻裙破爛不堪,一道道血痕狠狠刺痛了宋詩餘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