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 浪子心碎獨行道 孤雁魂縈崇妙天(1 / 2)

慕賢聽父親說完,不由長歎一聲,若說真人對自己親睞有加,在鬆風觀這三年,自己怎會連靈鶴真人正臉都沒瞧見一次。在觀中也常聽師兄們說,每年初一是燒香最為鼎盛的時候,天剛亮就有香客在殿前進香,自家管家每次來山上都近晌午,怎麼能燒到頭炷香。慕賢臉龐漲得通紅,以為自己在觀中修行三載,沒想到到頭來隻是個香台,香沒了,香台自然也就沒用了,想是如此才會被逐出山門。這越想越氣,猛地站起身,雙手攥拳,身子顫抖不已。蘇珺珩搖搖手,著他坐下,又道:“縱是受騙又如何,這你情我願的事情,還真的有人做主不成,想鬆風觀在藍田山上已有數百載,結識達官貴人不計其數,靈鶴真人又與京中豪客有手談之誼,這火忍得發不得。”慕賢聽了,身子斜倚在凳背,渾身軟綿綿的發不出一絲力氣,兩手握了又鬆,鬆了又握,末了化作長歎一聲。慕賢在山中三年,年年見到長安來客何時少過,有幾家長安富貴,也將自家子嗣門生寄在鬆風觀中修行,自己在甲廂見了數個,不過那些長安來客個個眼高於頂,不願與人交談,倒是沒有一個真正結識的。聽父親這麼一講,就曉得他在自覺上當後,也查過鬆風觀的底細,礙於其勢大業厚,才隱忍不發。想到此處,慕賢臉上血色漸退,化作蒼白之色,強強止住顫動,轉身離開書房,蘇珺珩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也是長歎一聲,俯在書幾上。

夜盡,金雞三啼,慕賢從床上翻下,對著銅鏡,梳整著自己蓬亂的頭發,昨夜翻來覆去,想著在鬆風觀中的三年,也不知是幾更天才睡著,看眼中血絲密布,應是睡得不好。慕賢拍拍發脹的頭,用冷水洗麵精神了少許,推開屋門,一麵讓自己適應刺目的陽光,一麵走向懷聖臥房。到了臥房門口,慕賢輕叩房門,屋裏無人應聲,慕賢推開門,見床上被褥疊放整齊,懷聖已不在房內,找人來問才知道懷聖天方亮的時候就已經出門了,慕賢便不再多說,徑直往府外走去。昨日回府時天色已晚,也沒在外麵逗留,現在出來緩步慢行,看滿街景象,雖是大同,偶有小異,走了不久,便又走到茶館旁邊。慕賢探頭往茶館內看去,隻見裏麵還是人聲攢動,一位說書人正在說書,想自己數年前在此茶館遇到玉溪生,得了一柄紙扇,如今想想真是恍若隔世,別說這玉溪生不知今在何方,就連世書先生也是隻知其蹤不見其人。正在念想,卻聽茶館內一聲招呼:“蘇公子,許久不見,賞光進來坐坐。”慕賢看去,正是那眼尖的小二,見這數年不至的舊客在門前徘徊,便出聲招攬。慕賢點頭輕許,便提腳入門,照舊習沿階上樓,小二跟著上來,還是好茶好水一擺,將座擦了幾下,回頭順口問道:“蘇公子許久不來,可是到長安見學去了?”慕賢一愣,眼自然往藍田山看去,嘴中沉吟,卻不作答。小二見他沉思,也不再打攪。隻留慕賢一人獨坐。慕賢呆看良久,自言道:“再看數載,這山仍是仙氣怡然,縱是仙氣怡然,與我又有何用。”說罷便抓起茶杯一口飲盡,縱聲唱道:“昔年追道欲成仙,沿階挑囊登玉山。垂首三載待撫頂,臨了隻剩綠竹杆。”唱罷哈哈大笑,眼淚也笑了出來,小二聽了聲響,上了樓上,見蘇慕賢淚流滿麵,大是驚訝:“蘇公子何事如此,要不要通知府上?”慕賢擦了淚痕,笑道:“不必不必,我隻是笑那天下可笑之人。”小二撓頭不解,隨即陪笑道:“蘇公子是讀書人,你們說的事情我是不懂。不過笑天下可笑之人這話,前幾日我剛聽人說過。”慕賢心中奇怪,向小二問個究竟,小二笑道:“公子不必掛心,是個老乞兒在說胡話。那天咱店裏來了個老乞丐,敲著碗要茶吃,老板心好讓我給他送去一壺,這人喝完茶就笑,我問他為何笑,他說自己笑天下可笑之人。嗬嗬,這乞丐也不想想自己都是可笑之人啦,還笑別人。哎呀,當真是風言風語說半天,還蝶啊夢啊什麼的。”慕賢也被勾起了興趣,便笑道:“那老先生還說了些什麼,引得小二哥如此發笑?”小二見慕賢感了興趣,也是大為得意,立在一邊道:“說的啥記不太清楚了,不過唱了一段倒是有趣,我給公子念念看。‘皆夢長生道,偶遇蝴蝶身,不為煉魂苦,緣何撲燭痕。久居方寸失天地,長守金銀惘乾坤。’”慕賢聽了小二此話,登時呆了,這句句好似在點化自己,到將心中迷惑掃的一幹二淨,忙扯住小二衣袖,急道:“這老先生現在何地?”小二見慕賢突然如此,也是嚇了一跳,忙回答道:“那乞丐唱後就走,這幾日都未曾見到,想是已經離了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