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起,雨如瀑。
臭水溝裏,
上漲的汙水沒入鼻腔,混合著濃濃的腥臭,刺激的四仰八叉、衣襟大開,渾身是傷,
麵容俊朗,臉色卻慘白如紙的少年一陣劇烈咳嗽,本能撐起身子。
少年睫毛顫了顫,睜開眼來,隨即又被濃重的腥臭熏得一陣反胃。
胃部的痙攣,牽扯到周身的傷口,本該疼的齜牙的嘴上,卻是浮起一抹極其詭異的冷笑。
吐出一口混著淤血的臭水,
少年甩了甩昏漲的腦袋,抬手摸了摸腦後被打出的鼓包,
冷笑更甚,緩緩爬起身,似是感受不到周身的疼痛。
臭水溝被拋在身後,
少年拖著還有些搖晃的身軀,穿行在狂風暴雨中,走向前方同樣的黑夜。
少年名叫曆生,而他要去的地方是丞相府,那個他寄居了十六年的地方。
他三歲那年,
大梁國前將軍,也就是他的父親曆雲天,因為貪贓枉法,勾結敵國,被處滿門抄斬。
為父親抱不平的幾個得力下屬,企圖叛亂營救,最終也被無情鎮壓,五馬分屍。
而他作為罪臣之子得以活下來,全靠父親的生死之交,也就是當今的丞相司馬榮。
當年,司馬榮冒死力諫,老國君顧念曆家幾代的赫赫戰功,留下了曆家這一根獨苗。
十六年來,他一直稱司馬榮為義父,對他尊重有加。
司馬榮對他也很愛護,詩書子集,槍劍騎射,為培養他成為棟梁之材可謂煞費苦心。
而他也沒有辜負司馬榮的厚望,
從十三歲跟隨軍隊出征起,六年來,他不斷出生入死,立功無數。
骨子裏的倔強和羞辱激勵著他一往直前,舍生忘死,
誓要憑一己之力,忠肝義膽,洗涮父親曾為曆家帶來的恥辱,重振曆家榮威。
從一個少年兵蛋,到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鎮北都尉,他僅用了六年。
這樣的功績足以讓人吹噓一輩子,
但他從記事起就一直活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沉默寡言,
生怕愧對義父司馬榮每每提及晚節不保的父親時的聲聲歎息。
要不是三天前司馬榮為自己準備的慶功宴上,
那個瘋癲闖進來罵自己認賊作父,被亂棍打死的老乞丐。
要不是昨日自己被下了迷藥,被丟到司馬榮最寵愛妾的床上,
衣冠不整的被誣陷為忘恩負義、強暴義母的畜生。
要不是自己快被打死時,司馬榮拍著自己臉說的那番殺人誅心之詞。
他還要繼續把父親當做恥辱,繼續認賊作父下去……
回憶片片在曆生腦裏滑過,他冷笑的麵龐卻是越來越癲狂!
哈哈……
去他媽的知恩圖報,
自己畢恭畢敬,比司馬榮親兒子還多出無數倍的孝順,原來是狗血至極的認賊作父。
去他媽的兄友弟恭,
父親要不是顧念兄弟情義,當年在發現司馬榮通敵叛國時,及時大義滅親,懲奸除惡,又怎會給司馬榮倒打一耙的機會,致使整個曆家及其下屬們萬劫不複。
去他媽的謙謙君子,
要不是自己優柔寡斷,聽到老乞丐的話後還想先禮後兵,又怎會再給司馬榮可乘之機,被誣陷、被險些亂棍打死!
去他媽的忠肝義膽,
父親一生赤膽忠心,戰功赫赫,敵不過司馬榮及其犬牙的陰險狠辣。
那些他們曆家世代拚死守護的大梁百姓,在曆家滿門遭屠後,沒有一人記得他們的功績,連曆家祖墳都被刨開鞭屍。
他自己這個曆家餘孽,到現在都還時不時要遭路人的譏諷、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