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樓天台。
賀子文從初中就開始有了極大的煙癮,煙癮一犯喉嚨又癢又痛。他的第一支煙是被迫接受的,那年他剛入初中,因為決心改變自己懦弱,於是開始結交一些社會裏不倫不類的混混。那種劣質煙,點燃入肺的感覺十分辛辣,盡管他被嗆得半死,卻還是抽完了一整支,因此還獲得了當時混混大哥的一頓誇讚……
一包完整的煙,從中抽出一根,然後打賞似的隨意一扔。之後此起彼伏的“謝謝賀哥”讓他內心逐漸充盈起來。
一旁的人給他點燃一根煙,他靠在天台圓柱上,對著天空吐出一口煙圈。高中生活對他來說無趣至極,連抽煙都偷偷摸摸地躲著,短短不到兩個月,他過得就像泡菜壇子裏的醃菜,渾身都不得勁兒。
實驗樓位置較偏,這裏天台安靜無人打擾,平時一般不允許學生進入,樓下那個鐵門對賀子文來說是個擺設,他花了點小錢讓學生會的一個小胖子偷了鑰匙出來,去配了一把。從此進這棟樓他隨性。從這裏能看見各樓層的情況,安排一個人放哨一旦有老師來了他們就溜之大吉。
他看著樓下時不時經過的學生,惡作劇似的,他往底下吐了一口痰,被痰濺到的女同學崩潰地向樓上大喊,一群人嬉笑著立刻蹲下,從底下往樓上看什麼也看不到,就隻能作罷。
這種無聊又惡心人的惡作劇他樂此不疲,有時吐痰、有時抖煙灰或抓一把塵土往空中一灑,路過的人隻會覺得有灰進了眼睛,他喜歡看那些拿他沒辦法的人對他無能狂怒的表情。隻有這樣、他才能找到他是“世界之主”的感覺。
直到他看見了路過的江亦,他嬉笑的表情瞬間定格住,轉而變成一種獰笑。他又想起那天她一把掀翻了他的課桌當眾讓他丟臉的場景,雖然他喜歡看人憤怒,但他最喜歡的,還是把這種渾身帶刺兒的人,一根一根地“教育”服帖。
他瞄準了她將一根正在燃燒的煙頭往她身上彈去,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江亦的肩膀,江亦皺著眉回頭一看,天台上的賀子文邪笑著豎起中指,嘴巴一張一合地比出一個口型:“男人婆。”
江亦微微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煙頭,她毫不猶豫地用鞋踩了上去,踩熄了那一簇微弱的正在燃燒的火苗。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對著賀子文露出一副淡然的笑容,這在他眼裏無疑是種挑釁,該死的“鄉下男人婆”!
她對他擺擺手轉身離去……
……
下課之後的女廁所擠滿了人,江亦等到快上課了才去。結束後,她毫無防備,準備返回教室,可正當她想推門而出時,一盆涼水,從頭頂澆下。
窒息帶來一瞬間的驚恐會讓人呆滯原地而不是瘋狂尖叫,罪魁禍首將水盆一扔,飛快地跑出了女廁所。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那到底是不是個人,還是白日鬧鬼。
整個過程短短十秒,江亦什麼反應都沒來得及做,她整個人呆滯原地,大腦短路她用了整整一分鍾才緩過來。身上的水滴答滴答往下流,都不用照鏡子她都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
她開始控製不住地發抖,這是極力克製自己血管裏逐漸噴湧的暴怒的反射。發脾氣沒用,內心一再告誡。做完十個深呼吸,恰好上課鈴響起,她出現在教室門口,一副狼狽的模樣引起了全班的圍觀。
“老師,我請個假。”
數學老師扭頭看著她渾身濕透,皺著眉問:“怎麼回事?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全班開始竊竊私語,
“安靜。”
江亦看見,賀子文笑得十分燦爛,如果她沒猜錯,這種卑劣的手段隻有賀子文這個才做得出來,即便不是他做的,也一定和他有關。
但她沒有證據,沒有證據就是汙蔑!
“不小心弄的。”江亦平靜地回答。
數學老師並不打算多管閑事,讓他因為一個學生而耽誤全班的時間,他麵無表情地對江亦擺擺手,“回去換了再來上課。”他開始在黑板上寫下知識點。
“謝謝老師。”
她立即轉身離開,獨自走在熱辣的陽光下,這樣悶熱的天氣,可她卻覺得冷得發抖。她並沒有走平常回寢室的路,現在是上課時間,除了上體育課的班級,路上幾無行人。即使這樣了她依舊還有理智,她還要點臉麵。
她渾身濕透了,薄薄的一層校服布料緊貼著她的身體,自然不用多說她現在有多狼狽不堪,雙手環抱著胸前,繞了一大圈從操場外圍走,這樣至少沒那麼顯眼。經過實驗樓,她想起那日賀子文對她彈出的那個煙頭……
她不再想下去,快速走過,回到寢室用力關上門。
她平靜地走進浴室,熱水傾瀉而下。洗了個澡換了另一套校服,但她沒再回去上課。
身體裏像有好多發泄不出來的情緒。
她抱著雙膝坐在寢室地板上,她在反省自己,明明隻是想好好學習,她什麼也沒做錯,為什麼會招惹上這種毒蟲。
此時的江亦還不知道世界上很多事情並沒有什麼對錯,隻有什麼“因果”。
直到最後一節課結束敲響了下課鈴。她才稍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