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曆史與寫曆史(1 / 2)

文/《看曆史》主編趙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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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曆史最早的印象,是童年時代聽一位老地主楊金紳(鄉人給予綽號“金子打造的紳士”,讓我輕易記住了他的名字再也不忘)講楊家將以及隋唐故事。他講得忘乎所以,就像微微醉酒的狀態。

據說那位老地主在土改前是很富有的,傳說他吃雞不吃皮。在食物匱乏的時代,這是一個小神話。後來,人民與他平等了,他也與人民平等了。但依然保留了一種不平等,就是他有滿肚子詩書,他也是村裏唯一的飽學之士。而那些他曾經的雇農,由於窮苦,從來沒有受教育的機會,在農閑的寒冬,圍著火塘,仰望著他在那裏講古。我們這些新社會的孩子,由於年齡還小,即使有了受教育的機會,但由於時間還太短,在學識上自然不能望其項背,也圍在他身邊,仰望著他講古。

中國民間傳遞曆史的方式,是一種廚房形式。天生懂得美食的中國人,也懂得如何烹調知識,古今中外的曆史又是最好最豐富的食材,可以讓知識廚師們大顯身手。有些曆史,就變得像川菜,麻辣鮮香,因為廚師在調料方麵極其慷慨。一些腐爛了的曆史,就像飯店對待死魚的方法,絕不清蒸,而是紅燒。會吃的食客都知道,到飯店要吃到放心的魚,就點清蒸的,這就像人們對曆史“真相”的訴求一樣。

但是,如果自家廚房一條活魚死了,做清蒸不那麼理想了,自己並沒有拿死魚欺騙自己的初衷,但又舍不得扔掉這條魚,怎麼辦?人有利器易起殺心,我們有太多的烹調手法:紅燒魚、麻辣魚、豆豉魚、糖醋魚、鬆鼠魚等等,全憑掌廚者的喜好、手邊調料是否將就,以及家人口味的偏好了,總之,魚,最後端上了桌子。

所以,在追求“真相”之外,還有一種曆史觀:從虛假的曆史中,我們也是受益匪淺的。因為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一些曆史上的理想景象,至少反映了人類的追尋。魯迅曾揭發中國曆史的“瞞”和“騙”,但他也訴說過關於是否打破鐵屋子的矛盾心情,以及為孩子肩住黑暗的閘門之決心。

一代代史學家,把追求真相奉為圭臬。但,在曆史麵前,也有人體會到“至清則無魚”的意味。如果“至察則無史”,那麼“文明就是虛偽和適度的虛偽”,也是一種引人深思的說法。

關於曆史,傳播頗廣的一句名言是培根的“讀史使人明智”,或者中國人說的“以史為鑒”。人,自然是在“得失”中明智起來的,曆史,充滿的就是“得與失”。讀史之人,在得中求得,也在失中求得,但,有得必有失,讀史除了“明智”之外,必然會失去的是什麼,或者說“得不到”的是什麼呢?

為學問記,嚴耕望先生認為,研究曆史最好就從曆史入手,他不讚成從哲學入手,認為那樣會讓曆史研究者有主觀危險。他也不讚成從文學入手,認為那樣會讓研究者有保守的危險,並且他認為曆史文獻,在文學修養方麵是自足的。

然而,如果看曆史不是或者不隻是為學問呢?

因此,培根那句話:“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透,數學使人精細,物理使人深沉,倫理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使人善辯”,我們應該讀完,甚至繼續為他補充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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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學的文科院係,分文史哲。深通文理,學貫中西,文史哲貫通,是我們對於一些碩儒的讚美。曆史,曆來高高在上。或有言,曆史是中國人的宗教。司馬遷比曹雪芹,更讓人覺得作為中國人那文化血脈的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