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烊不知道怎麼想到了黑洞。這六個月來,他所有聚集的能量,難道是像黑洞在吞噬一切嗎?
隨後的那幾秒心情,流烊忘記了。他僅僅記得他機械地回答伊麗,他可以帶她去看日落。
伊麗說,他當時隻是呆呆地望著她,可能就如同中國的小說《紅樓夢》裏寫的,寶玉初見黛玉一樣。
流烊本來不太喜歡《紅樓夢》,她這麼一說,他把《紅樓夢》的那一章重新看了一遍。
如同突然出家一樣,流烊突然還俗了。他到艾米家取他的東西,一個背包,裏麵放著他的筆記本電腦和兩件T-shirt。
他像是本地導遊一樣帶著伊麗把蒲甘遊覽了一遍。他們坐在牛車上,在微微揚起的塵埃中,走訪了一座 又一座佛塔。
他們在淩晨追逐日出,在傍晚追逐日落,午間的時候,在空調房裏午睡。伊麗對佛塔的恭敬是出於一種西方人的禮貌,而流烊已經經曆了本地人的洗禮,他為此感到欣慰,他覺得他來到緬甸,就是為了等她的。
不,這六個月的準備,都是為了等候她。
伊麗在牛津大學研究東方學,她還學習了梵文,這門最古老的語言。這是她到東南亞遊曆的原因。
流烊深深愛上了伊麗,但是並沒有打算和伊麗發展得太快,他簡直以蒲甘牛車般的速度慢慢地和伊麗交往著,雖然他們朝夕相處,但是這種謹慎是不由自主的。他每天照顧她,也把酒店的房間換到了她的隔壁,他不敢說愛她,他注視著她的所有舉止,每一件事都仔細地照顧她。他留下了他出家的飯缽,他把這個飯缽算作一個紀念品,一個唯一的一個紀念品。他用這個飯缽小心翼翼地盛水給她喝,給她舀食物,擔心她會拉肚子。緬甸的食物總是不大衛生,而 伊麗卻又執拗地想要體驗當地的文化,像是當地人一樣生活。流烊理解她的這種心情,他剛到這裏也是這樣的。可是如果不被折磨上一個月,她是無法適應這裏的生活的。他不忍心看到她備受折磨。至於他自己,他當時根本連藥物都拒絕服用,他任由自己腹瀉了兩周,他相信本地人都活得下來,他也可以。他睡他們的房間,他們的床,在他們簡陋的衛生間衝浴,一種徹底的完全的本地化生活。可是隻有他知道自己的五髒六腑經曆了什麼,皮膚經曆了怎麼樣的灼傷。
他照顧她,像是照顧自己的妹妹,但是心裏,他知道他愛她。
他甚至享受這種愛情的自虐。
這種愛情,像是麵對玻璃器皿,輕拿輕放。
可是最終,他還是拗不過她,沒法說服她的固執。
好的,他說道,我們就吃街邊小吃。
她唯一答應他的,是住在星級大酒店裏。這種酒店,全球各地的旅遊名勝風景地都有了。
她第一頓飯之後就病倒,也有可能是水的緣故。
流烊這才發現,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啊,他可以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照顧她了。
她高燒了三天,昏昏沉沉,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價。
他在她昏睡的時候,忍不住悄悄吻了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