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北地的風雪裏，被一個少年撿到的。
那時候，我還靠在蛋殼的背麵。那層堅硬而鋒利的東西，幫我擋住了一些風雪。身上的羽毛沒有長齊，我幾乎被雪埋住。
死是什麼，我不知道。
但我覺得我應該是會死的。
一個清亮的聲音出現在我身後，是少年好奇而稚嫩的招呼：“喂，鳥。”
鳥？
我回頭看到了他。
少年白衣白發，仿佛與雪融為一體，飄然而來。
如果當時的我見識過很多人，我就會明白他有一張如此美好的臉。可他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我隻覺得他很慘。
沒有羽毛，沒有翅膀。甚至身影消瘦衣著單薄，看起來很羸弱，如何在冰天雪地裏活下去。所以我轉過身，迎著風撲到他懷裏。
一起，總會暖和一些吧。
少年看起來有些詫異，他下意識用手托住了我，打量著我的樣子。
“鳥，你冷嗎？”他說。
我驚訝的發現，他居然很溫暖。
我想回應他，可我上下的喙已經凍住了，無法發出聲音。少年輕輕捏著我的腦袋，拎著我晃悠了一下，把我塞進他的懷裏。
後來，後來我一直待在他身邊。
看他答應了一位即將凍死的年輕人，會去替他盡孝。看他認了一位義父，加入了軍隊。看他為了別人殫精竭慮，每次戰鬥都衝在前麵。
別人叫他相柳。
他後知後覺。
一天晚上，我飛進屋子準備睡覺。他歪著頭看我收起翅膀，笑道：“你現在這麼大了，還要進屋睡。”
我點頭，過去挨著他。
他說：“鳥，你應該有個名字。”
我不知道什麼算名字，我是鳥，你叫我鳥。你是相柳，所以別人叫你相柳。
但你看起來，有點難過。
比我知道自己堂堂一隻白羽金冠雕，以後要叫毛球，看起來還難過。
我已經大到，可以載著你飛翔。
辰榮山被我逛了個遍，什麼新鮮都沒有。我要出去，在你旁邊扇著翅膀。
你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愛說話。幾個人匆匆來營帳裏找你，你就會消失一陣子。偶爾完好的回來，偶爾帶著傷。
每次你回來，軍營裏都會吃上幾頓飽飯。
我聽到那些吃著飯的人，私下說你是九頭怪物。嘲笑聲刺耳，我不忿，一爪子刨掉了那個領頭的碗。
明明沒有傷害他，他還抱著胳膊誒呀誒呀在地上滾。
這是你第一次同我生氣。
你說，大不了放我自由。
我賭氣展翅而去，在空中忽聞歌聲，無比美妙的歌聲。
軍營裏的人有時也唱歌，基本上都是激昂的，或者悲涼的。這歌聲，是婉轉的。
落地時候，我看到一個灰撲撲的背影，坐在石頭上梳頭發。來不及細想，我的目光被地上吱吱叫的腓腓吸引。
饞。
軍營裏那些飽飯，從來不是為我和相柳準備的。
我要吃它。
弱小的腓腓居然鑽進那人懷裏。我才打量起那人，駝著背，臉上帶著討好的笑，靈力很弱，幾乎沒有威脅。
這樣的人，也要同我白羽金冠雕搶東西。我扇了一下翅膀，擊碎了那人麵前的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