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除了這名前來通報情況的愛爾蘭外交官,還有兩名神情警惕的貼身衛士。夏樹將他們讓進套房,外交官連忙壓低聲音報告:“俄國首相的副手剛剛前來通知說,聖彼得堡發生了工人暴動,軍隊正在控製局勢,喀琅施塔得已經戒嚴,為了陛下及王後殿下的安全著想,建議我們在天亮之前不要離開住處。如果陛下實在覺得返回‘庫-丘林’號比較穩妥,需要等他幫我們聯係衛戍部隊並確認時間路線,然後再啟程前往碼頭。”
聽外交官語速飛快地說完了,夏樹問:“就這些?”
處變不驚是外交官應當具備的基本素質,眼前這位便很肯定地回答:“嗯,就這些。”
夏樹點了點頭,用了幾秒鍾做出決定:“我們等天亮再走,所有人保持警惕,但不要擅自離開這棟房子。另外,通知留守‘庫-丘林’號的人員增派崗哨,小心防範。”
這名級別不高的外交官員完全聽從夏樹的吩咐,兩名貼身衛士則被夏樹安排在房門外守候。遇到這種突發狀況,誰也不會有心思繼續睡覺,但夏樹還是從容不迫地回到床上,以最舒服省力且最能夠保證溫度的方式靜待其變。又過了半個多小時,走廊上再次響起腳步聲,沉重、急促但不雜亂。夏樹提前起身,在睡袍外麵披了一件大衣,然後聽到門外有人用拗口的德語說:“尊貴的愛爾蘭國王陛下,抱歉打擾,我是弗拉米基爾-紮戈耶夫,受俄國皇帝陛下之托前來。”
話音剛落,夏樹便給這位俄國外交大臣開了門。
之前走廊上還有電燈照明,這會兒卻隻剩下人們手裏的蠟燭。除了自己的貼身衛士以及這位俄國官員,夏樹還隱約看到一個穿著俄國軍服的中年人,一臉威嚴之色,卻沒有凶狠戾氣。
看到夏樹開門如此迅速,此時卻又沒有換掉睡袍,俄國外交大臣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訝。
夏樹從一名貼身衛士手裏接過蠟燭,然後將紮戈耶夫引進套房客廳,把蠟燭放在沙發之間的茶幾上,示意對方坐下談。
落座之後,俄國外交大臣不是馬上進入正題,而是恭維道:“陛下的穩重果如外界傳聞的那樣,著實令人欽佩!”
性格、思維以及經曆決定了一個人作風和氣度,那些爬過死人堆的將軍,哪個不是穩重如山、鎮定如鐵?
見對方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紮戈耶夫不敢再多囉嗦:“因我國首都發生異變,皇帝陛下已帶著帝國大臣會議主席等人啟程返回,事態倉促,陛下沒能與您當麵道別,所以特別囑托我前來轉達歉意。”
“君王當以國事為重,我深表理解。”夏樹很是得體地回答說。
一番客套的感謝之後,紮戈耶夫繼續道:“因為擔心潛伏在艦隊裏的分裂主義者會趁亂挑起事端,陛下已經下令封鎖喀琅施塔得軍港,除了陛下所乘的巡洋艦之外,任何艦船不得離開,但是為防發生意外,陛下建議您等天亮之後再行登艦,屆時我國海軍將會指派專門人員引導您的巡洋艦駛出喀琅施塔得。”
對此,夏樹隻用了一個肯定意味的詞來表明態度,然後試探著詢問聖彼得堡的狀況。
俄國外交大臣猶豫了一下,謹慎地回答道:“據說,事件的起因是我們昨天逮捕了幾名分裂主義者的頭目,他們便挑唆參加罷工的工人進攻軍火庫,試圖奪取武器,然後攻下監獄,將關押在裏麵的分裂主義者營救出來。”
紮戈耶夫一口一個“分裂主義”,用來給俄國當前的局勢定性並不恰當,純粹是對自己當初化解愛爾蘭危局的生搬硬抄,但他所說的這些情況,跟曆史教材上描述的革命進程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使得夏樹進一步肯定了自己的預感:洶湧澎湃的俄國革命大潮已經掀起,沙皇政權的崩塌隻是時間問題,而羅曼諾夫王朝留給後人的除了回憶之外,多多少少還有些物質遺產,比如說聖彼得堡那些藏有大量珍寶古董的皇家宮殿,重新回到世界前六行列的海軍力量,還有國庫裏所剩不多但依然價值驚人的黃金……
送走了缺乏預見性和緊迫感的俄國外交大臣,夏樹默默來到窗前,挑開窗簾,天色朦朧,東方天際隱現紅光,但那顯然不是日出前的晨曦,而是聖彼得堡的血火之光。這是曆史的又一重要路口,它給世界帶來的變化毫不遜色於日德蘭的鋼鐵碰撞、凡爾登的血肉築路,還有法國人在裏昂低下的高傲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