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夏樹從霍亨索倫皇族分享到的情報,這位年輕的帝國繼承者在性格喜好方麵似乎跟故去的費迪南大公有不少相似之處,例如他們在民族政策上都主張寬容,熱衷並支持海軍發展,但他們也有一些不同的地方,比如說卡爾對打獵遠不及大公那樣癡迷。
在離卡爾四五米的地方,夏樹靜靜矗立,看著哈布斯堡家族的新領袖在麵對眾人恭維時的言行舉止。過了好一會兒,卡爾終於意識到在人群之外有這麼一雙特別的眼睛盯著自己,他推脫了眾人的簇擁,主動走向這位因“愛爾蘭時速”而聲名大噪的年輕君主,舉起手中的香檳。
“敬永留我們心中的弗朗茨-約瑟夫。”夏樹道。
“敬不朽的弗朗茨-約瑟夫。”卡爾道。
抿了口酒,卡爾單刀直入地問:“一直很好奇,愛爾蘭戰後快速發展的訣竅是什麼?別告訴我是因為德國政府的經濟援助,光靠那些資金,解決四百萬人的生計問題尚可,要讓一個沒有工業基礎的國家迅速建立起現代化的造船業和汽車、飛機、食品製造業,還有大型煉油廠,同時興建一座百萬人口的大都市,簡直是20世紀的頭號經濟奇跡!”
愛爾蘭近來發展迅猛的奧秘,無非是借著民心所向的大勢,以外部的經濟援助和大量貸款為源動力,利用基礎建設拉動內需,再以國債和新貸償還貸款,如此往複,空手套白狼似的給愛爾蘭帶來了畸形的經濟繁榮。致力於戰後複興的歐洲國家,對民用船舶飛機有著較大的需求,而愛爾蘭又以戰略投機的方式獲得了大量的軍事訂單,這些都給愛爾蘭的經濟發展帶來了後續動力,正可謂是時事造就了奇跡,經濟學界對此早有研究,不少報刊也都登載了評論文章,有的精辟到位,但也有一些魚目混珠甚至謬之千裏,常人看了不免雲裏霧裏,而且單純模仿難有成效。卡爾這話說得圓潤得體,卻不知是客套罷了,還是真心求教,所以夏樹微微一笑:“說起來既簡單又複雜,如果陛下感興趣的話,我們不妨找個時間,一邊喝茶一邊詳談,如何?”
卡爾應道:“最近事務繁忙,若能邀得陛下在此逗留數日,容在下抽空討教,自是求之不得。”
葡萄牙危機已過,國際局勢重歸穩定,而愛爾蘭的政治、軍事、工業、經濟各方事務皆已步入正軌,有那麼一群古板嚴苛的德裔官員盯著,夏樹肩上的擔子輕鬆了很多,倒是時不時被固執的德國皇帝拉來充當高級造艦顧問,因而不介意在奧匈帝國境內多呆上一些時日,去維也納的森林溫泉療養之城巴登放鬆一陣,讓自己的單身生活也能夠過得多姿多彩。
於是,夏樹回應說:“上次造訪維也納還是十年前的事情,此番機會難得,計劃是在陛下這裏呆上一段時間,細細品味維也納獨一無二的魅力,若陛下不介意的話,我還打算帶著臣屬們前往普拉港小憩數日,享受一下地中海岸的溫暖陽光。”
普拉是奧匈帝國海岸線上當之無愧的明珠,它既是一座繁忙的商業港口,也是意大利獨立之後奧匈帝國海軍的頭號海軍基地,這裏的現代化造船設施建造出了頗具特色的聯合力量級無畏艦,它們也是當前奧匈帝國海軍的戰略核心和精神支柱。所以聽到夏樹言語提及此地,卡爾稍顯意外,但他眼珠子一轉:“在下正有意將下次會晤的地點安排在普拉港,既然行程吻合,我們就這樣敲定下來,如何?”
言語之間,夏樹聽出對方另有意圖,此事敏感至極,根本不便於在這樣的場合直言。哈布斯堡王朝曾在曆史上經統治過半個歐洲,霍亨索倫王朝則是新的歐洲霸主,兩者各有輝煌。以奧匈帝國的現狀,奧地利人不可能再跟德國人競爭對德意誌世界的領導權,但要唯唯諾諾地順從於德國皇帝的意誌,維也納的新統治者顯然心有不甘,偏偏威廉二世這次帶著眾多皇室成員以及軍政大員前來,吊唁慰問的誠意十足,卻也是在奧地利廣收人心,想讓居於統治地位的日耳曼貴族倒向甚至投靠德國。如若德國和奧地利合並,不僅將在神聖羅馬帝國消亡後首次實現日耳曼民族的完全統一,還能夠讓德意誌帝國的工業、經濟、軍事實力更上一個台階。退一步說,即便奧地利人忠於自己的皇帝而拒絕合並,王公貴族乃至軍官團的立場態度也會極大地削弱奧匈帝國的外交獨立性,使之重蹈大戰後期的覆轍——在軍事戰略上完全受製於德軍總參謀部,政治外交也基本是唯德國馬首是瞻,說好聽些是無比親密的盟友,其實扮演的不過是傀儡跟班的角色。有關於這一點,既見諸於英俄兩國君主的私人信函,也能夠在沙俄軍隊的作戰動員口號中聽到,而這種不對稱的關係也被普遍視為是奧匈帝國在戰後“分贓”最少的關鍵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