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開始,德國艦隊航向正南,而英國艦隊由西南朝向東北航行,經過十餘分鍾的交戰,英國艦隊已處於德國艦隊航路後方,飽受德國艦隊炮火打擊的“百夫長”號為避免在不利陣位同“萊茵蘭”號的發生碰撞,連續轉向而獨自落在了後頭。處境不妙的“百夫長”號仍在苦苦支撐,而率隊突擊的英國旗艦“鐵公爵”號這時候卻不見了蹤影。
任何一場戰役中,交戰各方的指揮官都想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抓住破敵製勝的機會,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真正看清戰場形勢。在這夜已深沉的日德蘭半島海域,海風正勁,雨勢不減,一根根明亮的探照燈光柱仿佛射向了無垠的深邃空間,能夠看到的往往隻是形同幕布的雨點和扭曲翻滾的浪濤,每當炮焰消逝,敵方戰艦的身影總是瞬間消失在茫茫黑暗當中,但是,這些海上的鋼鐵巨獸並不具備隨意跳躍的能力,它們的行蹤有跡可循,它們的航速和航向通常是緩慢漸變的。
從某種角度看,雙方指揮官就像是在下一盤盲棋。
經過錯落有致的轉向調整,德國艦隊的13艘無畏艦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勺子狀,“凱撒”、“國王”、“阿爾伯特國王”和“赫爾戈蘭”、“奧爾登堡”、“威斯特伐利亞”這三新三舊六艘無畏艦構成了突前的左翼包抄力量,“路易波特攝政王”、“凱瑟琳”和“萊茵蘭”、“圖林根”這兩新兩舊四艘無畏艦在中路猛攻“百夫長”,而“波森”、“拿騷”、“奧斯特弗裏蘭”這三艘有傷在身的老式無畏艦構成相對薄弱的右翼。不經意之間,德國海軍的無畏艦群擺出了前任德國陸軍參謀長阿爾弗雷德-馮-施利芬最為推崇的迦太基陣形,若英國艦隊為解救“百夫長”而衝擊德國艦隊中段,它們必然遭到德國艦群的三麵夾擊,尤為強大的左翼更將切斷它們的退路!
對自己的棋陣,夏樹了然於心,而對手的動向,他觀察到的以及從己方艦艇獲悉的情況是片麵的、零碎的,有時甚至是相互矛盾的。唯有從中梳理出正確的頭緒和線索,找準最佳的攻擊時機,才能在這樣一場局麵紛雜的海戰中占得先機,單純的伺機而動必然造成處處被動的不利形勢。
雨幕遮天的海麵上,夏樹一麵令通訊人員向“凱撒”和“阿爾伯特國王”兩艦拍發“停火隱蔽,向我靠攏”的戰術電報,一麵令艦員們關閉除艦艏和艦尾航標燈外的所有外部光源,宛若一座鋼鐵堡壘的“國王”號在墨水般的黑暗中悄然前行,兩盞若隱若現的信號燈就像是深海怪魚用來吸引獵物的誘餌。不多會兒,艦艏前方和艦尾後方相繼出現了同樣光澤的幽冷燈盞,側耳傾聽,風雨浪聲的背後是沉悶的隆隆轟響聲——為了保持高度的戰術協調性,這三艘德國主力艦不惜冒著發生碰撞的危險將間距縮小到了令人吃驚的程度。
此時在“國王”號的右舷方向,“赫爾戈蘭”、“奧爾登堡”、“威斯特伐利亞”保持著齊頭並進的陣列,前主炮不斷轟擊英國艦隊,後向主炮頻頻朝著千米之外的“百夫長”號開火,因而顯得威風八麵、氣勢滂沱。在它們火力強勁的三聯裝主炮麵前,對麵的英國艦隊炮火居然稀疏了下來,如風暴般連片閃動的炮焰很快隻剩下了寥寥無幾的橘色光點,炮彈綿軟無力地落在或近或遠的海麵上,全然沒有了之前的震懾力。
對於這一不同尋常的變化,夏樹盡收眼中,他遂令通訊人員向蘭斯將軍所在的“赫爾戈蘭”號拍發電報,令其閉燈停火並轉向右前方海麵,緊接著又以功率小、光度弱的信號燈向“凱撒”和“阿爾伯特國王”發出“隨我右轉90度”的簡短指令。
隨著各艦近乎同步的轉向,之前在艦艏和艦尾方向搖曳晃動的幽暗信號燈換到了“國王”號兩舷方向,距離稍有增加,但三艘新銳無畏艦依然保持著非常緊湊的隊形。它們很快從蘭斯編隊後方駛過,而此時除了圍攻“百夫長”的戰鬥產生大量光焰聲響,周邊海麵異乎尋常的安靜。很顯然,雙方指揮官都準備給對方來一個措手不及,但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自己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