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交流下來,夏樹心中又產生了新的疑問:威廉的私人軍事顧問皆是退役的高級軍官,數十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們比許多現役軍官更加熟悉德國軍隊的運作方式,首席顧問穆拉斯上校還曾是施利芬的得力助手,以這群人的能力,完成步兵、騎兵、炮兵和後勤方麵的參謀作業應是手到擒來的,如何會讓威廉皇儲跨越軍種界限找自己來幫忙?
情況看起來充滿矛盾,一開始甚至讓夏樹擔心這裏是否埋有陷阱,直到穆斯拉拿出他那份循規蹈矩、絲毫沒有想象力的方案時,夏樹才漸漸看清這種矛盾背後的意味……在老毛奇的時代,不論是普魯士陸軍還是德意誌帝國陸軍,參謀機構一貫強調戰前的充分準備和戰時的隨機應變,老毛奇退役後,德國陸軍進入了屬於著名軍事參謀官施利芬的時代。“充分準備”的優點保留下來,“隨機應變”卻漸漸置於一旁。施利芬揚名力萬的作品是針對法國製定的“施利芬計劃”,它因為設計巧妙而被許多人奉為經典,但是,施利芬任總參謀長期間一直向他的同僚們灌輸精確執行的概念,每年的軍事會操都必須嚴格按照計劃執行,久而久之,各級參謀部門變得過於依賴計劃,他們所製定的每一份軍事計劃都詳盡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卻忘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一個小小的變化都有可能產生“失之毫厘、謬以千裏”的後果。不僅如此,施利芬所推崇的殲滅戰居然演變成了思維教條,評判一個軍事計劃是否成功的標準不再是以最小代價贏得最大限度的勝利,而是能否包圍並消滅對手。在這種可笑的教條影響下,穆拉斯上校的方案能有多大的創造性?在這種呆板僵硬的作戰思維決策下,德軍怎能不陷入塹壕戰的困局?
夏樹一麵對陸軍指揮體製的缺陷感到扼腕,一麵又不得不對威廉皇儲的決定感到慶幸,現在歐洲的局勢還算穩定,離不可避免的戰爭應該還有些時間,自己還有機會讓陷入施利芬魔障的陸軍將領們醒悟過來,哪怕是以另類的間接方式……
數周之後,德國陸軍在西裏西亞舉行了大規模軍事操演。擁有20萬兵力的第1軍團一分為二,12萬人扮演進攻方,8萬人依托奧地利時期的築壘工事進行防禦,作戰地域的地貌態勢與俄屬波蘭西部防線有較高的相似度。按照德軍總參謀部製定的操演方案,攻方以少數兵力牽製兩翼,集中火炮和主要兵力在守軍防線中段實施猛攻,以局部的絕對優勢撕開突破口,而後以半數部隊鞏固和擴大突破口,以騎兵和乘坐車輛行軍的快速部隊向守方縱深的軍事重鎮突擊前進,在較短時間內強行攻克並牢牢占據這些戰術支點,從而切斷了守軍補給線,迫使守軍全麵撤離築壘地域向後潰退。根據軍事觀察組的評判,攻方奪取防線耗時5天,傷亡約1。5萬人,斃傷守軍約2。5萬人,俘虜1萬,另繳獲大量輜重物資。
按照傳統的作戰模式,僅以1。5倍的兵力和裝備優勢實施攻堅作戰,耗費的時間及付出的傷亡遠遠超出此次操演的評判結果,從這個角度出發,德軍總參謀部的“作戰方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總參謀部的一些高級將領卻對操演的結果提出了質疑和批評,他們認為攻方在突破防線後未能采取有效措施截斷守軍退路,以至於錯失了全殲對手的機會,這樣一來,殘餘守軍得到了撤往後方休整補充的機會。此外,攻方動用了並不在第1軍團作戰序列內的數十架飛機和大批的民用車輛,這才得以迅速取勝。所以,這次操演方案並不成功,甚至可以說是失敗的。
麵對資深將領們的否定,負責此次操演方案參謀作業的威廉皇儲以出人意料的冷靜一一駁斥:突破敵方築壘工事後,守軍不僅喪失了防禦之利,軍心士氣也受到了沉重打擊,在接下來的作戰行動中尋找殲滅戰的機會要容易得多,攻方部隊則無需在艱苦攻堅後強行發動追擊戰;操演規則並未限製軍隊在作戰期間臨時征用民用物資,此舉驗證了飛機在戰場上的偵察和校射作用,以及步兵搭乘車輛快速行軍作戰的可行性,非但不是失敗之舉,反而應當積極引入德軍作戰操典。
威廉皇儲有理有據有節的論述讓提出反對意見的總參謀部將領們啞口無言,現場觀看操演的德皇威廉二世的讚賞性表態也就此終結了雙方的爭論。表現搶眼的德國皇儲不但獲得了主持全軍秋季會操的寶貴機會,更被支持者們奉為未來足以比肩腓特烈大帝的“霍亨索倫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