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台上,手持紅綠小旗的引航員不斷以旗語信號引導快艇駛出泊位,它們一艘緊跟著一艘,一個中隊緊跟著一個中隊,四十餘艘高速魚雷艇隻留下漸行漸遠的背影。這個時候,夏樹心裏空落落的,感覺這一路走來的風光掩蓋了一些危險的因素,致使自己走到了這未曾預料的懸崖邊緣。以1904年冬天的形勢,英國艦隊在北海擁有壓倒性的優勢,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穿過斯卡格拉克海峽,像97年前在哥本哈根所作的那樣,將德國最大的海軍基地連同停泊港內的德國主力艦隊一舉摧毀。
事物總有它的兩麵性,“蝴蝶效應”也不例外。從曆史主線辟出的蹊徑充滿難以預料的未知,它可能是一場無比輝煌的勝利,也可能是危險致命的絕境……
四艘用於進行海上維修、急救和補給的輔助船隻緩緩駛離,棧橋碼頭變得跟基爾海軍學院一樣空空蕩蕩。由於笨重而原始的無線電設備無法裝進小巧靈活的高速魚雷艇,指揮官要麼將勝負交由他人決定,要麼親自駕艇現場統禦作戰。奧澤曼勇敢地登上了快艇,夏樹和克裏斯蒂安別無選擇地留在駐地,與他們相伴的除了格拉瑟上尉和為數不多的幾名參謀軍官,就隻有那群不斷祈禱的後勤人員。
以奧澤曼的指揮技巧和艇員們的戰鬥精神,夏樹相信,有沒有自己親自駕艇出擊,區別並不是很大——除非有奇跡出現,他們頂多是給英國人製造一些麻煩,能夠全身而退的恐怕寥寥無幾,甚至可能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黃昏、晚霞,夜幕、星光,黎明、晨曦,漫長的等待讓夏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他糾結著,反思著,探尋著。崛起國家的軍事發展不應過分激怒霸權國家,而是用更加聰明隱蔽的方式付諸實施,他漸有所悟卻恐為時已晚。破天荒頭一次,夏樹在心中祈求上天的垂青,誠摯之態猶如癡情者對錯失初戀的追悔。
或許是他的祈禱產生了作用,或許造物主的本意就隻是給剛愎自用的德國人一個警告。在那輪鮮豔朝陽的照耀下,試驗大隊的高速魚雷艇群返航而歸,警報已然解除:駛經斯卡格拉克海峽的隻是一艘前往瑞典的英國海軍訓練艦,艦上的新兵蛋子和他們的老式火炮不足以對德國海軍構成任何威脅,德國駐英海軍武官那邊也傳來確鑿消息:英國本土艦隊仍分散部署在幾個主要港口,未見他們發動一場海上戰役的明確跡象。
夏樹如釋重負。
危機並沒有就此結束,但至少人們挨過了最擔心受怕的一段時光。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德國人一麵廣布水雷、加強海防,一麵借外交和輿論途徑釋放德國海軍無意挑戰英國海洋霸權但也不懼任何挑戰的信息。臨近聖誕節和新年,這種隨時麵臨打擊的緊張氣氛終於緩和下來。戰鬥警報降級之後,學員們重歸海軍學院,見習軍官的經曆讓大多數人感覺收獲頗豐,而這場危機給德國海軍戰略帶來的影響無疑是深遠的——帝國統治者和海軍高層獲得的啟示與夏樹的感悟截然相反,他們認為弱者才會如此擔驚受怕,唯有不斷增強海軍實力,才能夠擺脫類似的夢魘,反過來讓潛在對手受到這種恐懼的壓迫和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