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男人中規中矩,個頭不高相貌平平,尤其是那雙眼睛看著她的時候帶著打量和猜忌,仿佛下一秒就會有算盤珠子從他狹小的眼眶中滾出來。
常星忍下心中升起的那種被冒犯的感覺,憑著自己二十多年來的教養努力地維持著表麵上的平和。
她,其實認識他。
她曾用人生中最珍貴的三年青春認清了他這個人。
這個人是賈清風,她和他有過三年的婚姻還有一個孩子。
想到這裏她那股表麵上的平和也險些維持不住了,常星自覺眼前氤氳微微偏了偏頭。
對麵的男人以為她在害羞,小眼睛微微彎起算盤珠子閃著精明的光。
常星不想再看他,透過餐廳的落地窗看著外麵高高的枝頭,那枝頭上有幾隻鳥雀,美麗又自由。
賈清風鬆鬆領帶自信的笑了起來。
這是他們相親的第十分鍾。
賈清風覺得這次穩了。
窗外的麻雀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賈清風勾唇一笑說出來幾個字:“常星,我很喜歡你,相信你也是。隻可惜今天我還有其他的事,我們下次一起看電影吧?”
常星早就回過神來,她把視線從窗外的麻雀那緩緩挪到賈清風的身上輕輕說道:“不必了,我很不喜歡你。我想我們沒必要再見麵了,電影您還是換個人看比較好。”
說了這句話結局就會大不相同吧。
這是她命運的轉折點。
在時光的某一個節點,在那個和今天,和現在這個一模一樣的下午,她忽然放棄了心中一直努力堅守的東西,麵對賈清風的示好,她說:“可以。”
後來三天兩人看了三場電影之後拿著戶口本到民政局閃婚了。
那一年她剛畢業一年,二十三歲。
常星看著手中的大紅色的結婚證有一瞬間的失神,她扭頭看著身邊的賈清風想要在心中美化他的樣子記住他的表情,她努力的把自己變成愛他的樣子。
努力偽裝成一個事業有成婚姻幸福的當代經典女性形象,偽裝成親朋好友眼中孝順父母聽話的女兒。
她幻想著婚後的生活,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他不愛她,她想的非常開,人嘛哪怕是最最恩愛的情侶結了婚之後哪裏會一直有愛情的,最後大家也不過是變成了她和賈清風現在的這個樣子。
是後來的時光教會了她,生活最壞的樣子不是得不到一個陌生人的愛,而是要和一個厭棄的人晝夜相對磨合柴米油鹽。
三年後她遍體鱗傷帶著疲憊的身體終於從那個婚姻的泥潭中掙紮著爬了出來,幾乎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人在生命的盡頭回顧一生的時候才知道哪些決定是影響了自己一生的決定,可是做決定的那一刻不過是漫長平凡生活中的其中一天而已。
可命運偏愛她,她竟然陰差陽錯的重新醒在了這個相親的下午,然後和那個路人甲說:“不可以,我不喜歡你。”
賈清風十秒鍾之後才反應過來她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臉上的笑容漸漸地碎裂開,他說話的聲音本就比一般的男人音色細一點,情緒激動起來再開口還帶點破音:“你什麼意思?你不喜歡我,你還出來和我見麵?”
常星抬眼看著他的臉,賈清風皮膚黝黑但是卻絲毫沒有從這黝黑中透露出來一絲的男人的英氣,他的嘴巴,他的眼睛都是她曾經負能量的源泉。
他這個人很神奇,好像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給她製造命運的苦難一樣。
“賈先生,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您慢用。”
常星在心底默念,這一定會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
即便不是如此那她也不會在一樣的地方跌倒第二次。
就這樣這個命運轉折的節點變成了了她無數次相親中非常非常普通的一場而已,那個人好像在她的世界裏短暫的演出過又極快的謝了幕,重新消失在她的人海裏。
她很清楚回家之後麵對的會是什麼樣的場景,但是對於今天的她來說這些都不再是可以影響自己人生判斷的因素了。
下午五點,常星推開家門。
母親一邊準備一邊和小姨開著視頻閑聊。
常星換了雙拖鞋回到房間裏撲在了自己的床上把腦袋藏在枕頭下麵,她肩膀微微顫抖,眼淚濕透床單可是幾分鍾後她哭著哭著卻又開始笑起來。
常星深吸一口氣從床上爬起來坐到書桌旁邊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還是二十三歲的模樣,青澀單純隻是那眼神卻是瞞不了人的。
她對著鏡子努力的向上扯了扯嘴角,慢慢的眼神中的光一點一點的回來了。
晚飯時母親並沒有因為相親失敗的事而責備她,而是和爸爸說聊起爺爺奶奶和大伯大伯母的事,常星聽著覺得無趣,這些事她從前都是經曆過一次的,也不是什麼非常有吸引力的好事,她不想二刷。
但是母親好像並不打算放過她,見常星放下筷子就要走,母親秦璐把她叫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