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年,社稷安定,為祈來年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墨帝率領群臣,在祈福宮拜祭先祖。丞相沈弘林因夫人王可茹生產在即告假,墨帝雖為不悅,但念在他是開國老臣,又愛妻心切,也就允了。
丞相府四周種植著綠竹疏桐,府內的青瓷花盆裏,栽了各種蘭,環境極為清雅。微風輕輕吹過樹葉發出的輕微聲響,在這夏日裏,細細碎碎地撫慰著心中的燥熱。
“啊!”王可茹咬著牙,雙手死死抓著被褥,滿頭大汗。
“夫人,使勁啊夫人,調整好呼吸,就快看到頭了,”穩婆也是一頭汗,原以為找了門好差事,誰知道這一胎費了不少功夫,按理說,都第二胎了,理應順利些的,“快去再打些熱水來!”
下人們立馬端著裝滿熱水的盆進去,又將一盆盆血水倒出,看著可怖。
聽到這持續不斷的哀嚎,又難得見到這麼多血,沈銘陽瑟縮一下,躲到沈弘林身後,扯扯衣角:“阿爹,阿娘怎麼還不出來?”
沈弘林也在外麵焦急張望,聽到裏麵一聲一聲的哭喊,亦是心疼,接過一旁下人手裏燃著的香:“菩薩保佑,菩薩保佑,保佑我家夫人與孩子平安無事,沈某今後,一定會為江山社稷,為百姓做更多事。”
“阿爹,孩兒害怕。”沈銘陽隻有六歲,之前作為沈家的獨子,一向是被人嗬護長大,不管去哪,總有下人在旁伺候。又因沈弘林是當朝丞相,是墨帝身邊的紅人,更是沒經曆過這些。
沈弘林隻有王可茹一位夫人,除此外並無通房丫頭和小妾,幼時兩人都住在鄉下曾是鄰居,青梅竹馬感情極好,之後王家要做生意,舉家遷入都城,兩人這才分離。不過,沈弘林後來入都城考取功名,二人重逢,再續前緣。
沈銘陽記憶裏,阿爹是有風骨的丞相大人,每日穿著官服威風地上早朝,他雖未親眼見過他舌戰群臣的模樣,但憑借著周遭人對他客氣討好的態度,也能看出地位。至於阿娘,阿爹上朝時,總是她陪自己,會拉著他的手去私塾,還會在他下學前準備好糕點,永遠都是溫溫柔柔,不管是對他們,還是對下人,也總和和氣氣說話,打理好府中的一切。
後來,阿娘把他叫來,笑著同他說可願有個阿弟阿妹。私塾裏的同窗都沒有,阿爹說,今後他可以帶出門一起玩,他自然歡喜接受。
可如今,聽到阿娘叫成那樣,他什麼都不想要了。
“別怕,你阿娘,還有你阿弟阿妹,都會平安無事的。”在這世上,他隻有他們兩個親人了。要是她出了什麼事,那他......
今日是皇帝祈福的日子,相信茹兒,一定也會沒事。
“夫人,再使點勁!”
血染紅了被褥,就像在雪中綻放的紅梅。弦絲雕花架子床上,王可茹氣息微弱,卻還是咬緊牙關使勁。
她一定,要為大人生下這個孩子!
“啊!”使出最後的力氣,王可茹腰肢挺立,很快便失去意識昏死過去。
“出來了出來了,”穩婆喜上眉梢,趕緊查看夫人的情況,見其還活著,便將孩子交給夫人的陪嫁丫鬟翠兒,轉身去把脈搏,“我替夫人看看身子,你先帶小姐出去見大人。”
“是,煩請您好生照看我家夫人。”翠兒小心地抱著在繈褓中大哭的小姐,又看了眼還在昏迷的夫人,眼睛一紅,險些掉下淚來,但今日是小姐出世的日子,她不能哭,連忙將眼淚憋回去,走出去。
“大人,小少爺,夫人生了,是位小姐。”
“夫人如何了?”
“阿娘如何了?”
沈弘林和沈銘陽都是一臉關切,耳邊是嬰兒的啼哭,心頭微動,還是擔憂她。
“夫人昏過去了,穩婆在裏頭看著。”
沈弘林稍稍鬆了口氣,接過孩子,仔細地抱在懷裏。小嬰兒似有所感應,竟止了哭,在他懷中安靜睡去。
“陽兒,仔細些,看看你阿妹。”沈弘林放低聲音,舉止也極為輕柔。如今,他有妻子,有兒子,還添了女兒,此生,再無憾事了。
沈銘陽踮起腳看,眉頭微蹙:“阿爹,阿妹好醜。”阿娘那般好看,怎會生得一位醜妹妹?
“胡鬧,先生教的功課可都忘了?切勿以貌取人,何況這還是你阿妹。一會兒回房去,將先生今日所教功課去抄個百遍千遍記下,不寫完不許出房門。阿爹在宮中身居高職,外邊有太多眼睛盯著,你是沈家除阿爹外唯一的男丁,更要時刻謹記先生的教誨,言行舉止,都需得體。”
“是,孩兒知錯,都記下了。”沈銘陽羞愧低頭,再抬頭去看睡著的嬰兒,臉上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