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電話裏,申飛的開場一如既往地簡潔。
“咋了,突然想到聯係我?”那頭的沈謨有些詫異。
“我來青楓了。”
“來幹什麼?”
“找地方住;我也許會搬到這裏。”
“咋,綠葉市盛不下你啊?”沈謨如是調侃著,等待申飛的一聲苦笑;然而那聲苦笑並沒有到來。
“你現在在哪裏?方便我去麼?”十數秒的沉默後,還是沈謨率先坐不住了,開口問道。
“……”
半小時後,在申飛新寓所左近的咖啡廳,仍然有些頭腦發暈的沈謨坐在了申飛的麵前。申飛盯著麵前滿臉疑雲的人——三十六個小時前,坐在他麵前的還是郎翀。現在的藍調酒吧,想必已經歇業了吧。申飛想搖頭歎息,但突然意識到場合不妥。
沈謨是一個個性豐富的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之一,便是他不愛主動提起話茬。更多的時候是靜靜等待別人開口——恰如此時,他正等待著申飛率先開口。申飛又怎可能不了解這位兄台的秉性?隻是短短一天半以內發生了如此之多的事——他本人的屁股甚至移動了三百二十公裏;他做出一切決定時有多果決,此時此刻便有多不知所措。他甚至沒有來得及處理原本寓所的許多東西,本來想交給父母去辦,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立馬搬到青楓市的行動甚至都沒來得及照會一下父母。正當申飛感到焦躁不安正打算站起來時,對麵的沈謨終於按耐不住,主動開口了。
“你要搬過來?”
“是。”
“長住?”
“嗯。”
“怎麼不提前招呼一聲,我也能照應照應?連一丁點的征兆都沒有啊。”
“等我過了三十歲有的是時間深思熟慮。”申飛終於微笑起來了;思緒也逐漸平靜下來。
“啥時候來的?”
“九個鍾頭前。”
“這麼快就找好住哪了?”
“看見了招租廣告,不然不會這樣順利。”
“咱倆不久前才剛剛通過電話,你為什麼沒有跟我說哪怕一個字呢?這麼大的事。”
“一天前才剛剛決定的,剛剛下定決心。”
“你這哪是沒深思熟慮,簡直是沒過腦子啊!”沈謨才舒展不久的眉頭再次擰起,“出什麼事了?”
“沒和家裏人鬧掰!”看見沈謨挑了兩下左半邊眉毛,申飛立刻明白了這小子肯定又是往誇張裏想了。可是又該怎樣跟他解釋呢?索性吐露心聲得了:“這是我的直覺,我相信我的直覺。”
“可這又不是你中午晚上要吃些啥,是你要搬家啊,還一個人!”沈謨的語氣甚至有些懷疑人生,“你的工作啥的沒影響?”
“本來在綠葉我也是自由撰稿,不服麒麟轄不歸鳳凰管的——”
“你真當你是孫猴子啊?”
“——再說我常投稿的雜誌編輯很欣賞我,很早之前就想推薦我去青楓工作。”
“啥雜誌啊?這麼大威力?還能推薦你來這兒工作?在哪,幹啥?”
“照樣是寫些東西唄,在《雍州日報》。”
“你應該不比我糊塗,報紙這玩意是夕陽產業啊。”
“那麼雜誌呢?都快入土了!現在誰還有心思去買本雜誌讀呢,刷刷短視頻打打王者榮耀這一天不就過去了嗎?”
“這倒是;我駁不了。可你現在想要幹啥?從一個入土產業轉移到夕陽產業,然後等這個夕陽產業到了入土的邊緣再跳槽到另一個夕陽產業?‘潮流始終慢你一步’?”
“少耍貧了,我也沒啥別的長處。要我當老師,打死都不幹。我打發送外賣的都費勁,讓我去麵對一屋子學生,尤其還是小孩,我活不活了?——不是我開地圖炮啊,咱不也是擱那會兒過來的?但就因為咱不懂事過,咱才知道不懂事的有多難伺候呀。”
“高啊。不管幹的是啥,隻要能填飽肚子就行。我倒是好奇,當自由撰稿人有穩定收入嗎?”
“穩不穩定在於我……眼高手低,你知道。能當老師但不想當,有看似平坦的路但不走——不肯走,這就是眼高手低。”
“那老兄你,要是在報上混發達了,可得提攜提攜兄弟我啊。”沈謨情緒顯然高昂了;甚至有點摩拳擦掌,“我也一直在寫東西,隻不過是有點兒找不著伯樂哇。”
“我覺得你沒啥問題,這不,都學會說白話文了嘛!”申飛終於咧嘴笑了,“大學那會兒,你小子恨不得在一句話裏塞進三句話的意思。光琢磨你的弦外之音都是個苦差事。這麼看,當個白領也是有好處的,嗯?”
“好不好的,也就是個收入穩定,以及確實懂說人話了。被孤立的滋味不好受啊。”沈謨摸出一盒煙,眼角餘光卻瞥到了牆上的友情提示;便悻悻地放了回去。“年輕那會兒還能自娛自樂,也能多少找到一兩個能尿進一個壺裏的……”——沈謨的眼角餘光飛速向申飛遞去一瞥——“可進了社會之後,咱們人類的最大本性,群居動物,還是暴露無遺了。成年人離了社交還能活得下去的,就TM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