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圓月高掛,夜幕之下,朝州莘河畔。
一改往日的擺攤賣貨景象,今夜,朝州百姓大都出門來祭拜月神。莘河兩岸的百姓在天還亮著的時候就把家裏的木桌子搬到岸邊來占位子。
這會兒,他們在各自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供品。有各種形狀的自製月糕,有厚實的大柚子,還有葡萄和美酒。燭台上搖曳著紅彤彤的光焰,好像一個個嬌小玲瓏的小人兒,在為這裏質樸虔誠的人們輕輕漫舞著。
不遠處的田埂邊,一群小孩子正在燒瓦窯。這是朝州特有的地方風俗。這裏的百姓相信通過燒窯,並往瓦窯裏潑灑鹽巴,可以驅趕邪魔。
瓦窯被燒得通紅,窯塔頂端竄出的火束直衝天際,像一道道噴泉,此起彼伏。
年輕男女們精心打扮一番,三五成群,穿街走巷。尤其此時的莘河畔,甚是熱鬧。
已經受封正式繼任月老之位的小唐,此時提著花籃子,穿梭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繼續尋覓著下一根紅線牽係著的有緣人。
君依塾的塾生們趁著人們出來逛街祭月的好時機,又忙著在莘河畔最顯眼的地方擺攤招生了。所幸的是,越來越多的人自願想要加入君依塾聽學,塾生們忙得七手八腳,都快應接不暇了。
員山上,君依塾前。
何歲兒身著紅裙,站在垂絲海棠樹下,輕輕吹著一個鵝蛋大小的墨色陶塤。陶塤發出了一陣陣幽深的樂音,綿延不絕,纏繞在員山的樹叢之間,如煙如霧,如月色朦朧,典雅而高貴。
垂絲海棠的枝丫上停駐著無數隻藍蝶,它們像被這樂音深深吸引住了,輕輕扇動著泛著淡淡微光的翅膀,看上去仿佛夜空中的點點星光一樣。
紫英從私塾內走出,緩緩靠近她身後。
“原來你就是那個小姑娘……”
何歲兒聞聲暫停了吹奏,好奇地轉過身來。
“原來你替代安雲霏,給官家少爺陪葬被沉江的那日,還不是我們在凡間第一次見麵呀。”紫英繼續微笑著說道。
“所以……那天是你從鱷魚口中救了我?”何歲兒微微抬起頭,望著紫英的眼睛。
“見笑了,員江、竹林,我隻不過借助阿遼的力量而已。但是……”紫英說著說著,伸出一隻手,輕輕扶起何歲兒抓著陶塤的手,接著說道,“但是這個…… ”
記憶瞬間回到了四年前的聖州。
當天是萬燈節,家家戶戶的屋內屋外都掛滿了各式花燈。
紫英由於察覺到星象異動,向神帝請命隻身來到凡界勘察。原本一切安好,沒想到夜半三更,似有邪物作祟,聖州一戶人家的宅院突然火光衝天。
紫英趕到現場之時,宅內的住人幾乎全數被大火吞滅。火勢異常凶猛,紫英找了很久都沒見到活人。
就在他準備放棄,離開之時,深院內突然傳出一陣陣淒絕的陶塤聲。那聲音斷斷續續,而且越來越弱。
紫英掉頭循聲而去,穿過縷縷濃煙,好不容易才在深院的一個旮旯中發現了一個被母親死死掩護著的小女孩。
小女孩蜷縮在早已死去的母親僵硬的軀體下,她的臉上粘滿了黑灰,看不大清楚容顏,但她正用盡最後的氣力吹著手中的一隻墨色陶塤,希望以此獲得救援。
她雖然已經被嗆得咳嗽不斷,但一直努力地堅持著,堅持著,直到終於看見有個人衝破了火牆,朝自己快步走來……
那個女孩,正是12歲時的何歲兒。
紫英救出她後,抹除了她的那段記憶,所以她一直隻記得是母親拚盡最後的氣力將自己從火海中推出的。
“……”
回憶結束,何歲兒恍然大悟,禁不住驚歎道,“原來是你,原來都是你,都是你救了我!”
“所以……”
紫英抿嘴微笑,故意道,“所以你準備怎麼報答我呢?”
“我……!”
沒等何歲兒說完,紫英迅速伸出另一隻手,用力將她摟入了自己懷中。
陶塤滾落在地,在擁吻著的二人的影子上“咚咚咚……”地彈跳了幾下,隨後絆到了一個淺淺的小土坑,終於停了下來……
“咳咳!”
這時,安靜的氣氛突然被一聲輕咳打破。
紫英和歲兒趕忙側過臉一看,原來是阿遼和是安!
“你們怎麼會在這……?”
“雯禾陛下特派我倆今後每月下凡一次,替他來問候一下殿下。”是安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咳咳,牧曦大人,快看看誰來了。”阿遼說著,側過身子,為身後的人讓道。
原來是月孛仙宮的大神女以及牧曦的母親仙築也一起過來了……
明月照千裏,千裏共嬋娟。
但願人長久,歲歲報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