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少爺
崔容蹲在房裏唯一的炭盆前,專心致誌地烤一隻鴿子。
鴿子挺瘦,渾身上下沒幾兩肉,不過崔容手藝好,烤得色澤均勻,油光噴香,叫人看了就想趕緊嚐嚐味道。
不過崔容很耐心,火候沒到,他雖然餓,但還是願意再多等一會兒。
房門突然被大力推開,貼身小廝寶兒氣呼呼地走了進來:“少爺,崔三那廝說府裏沒有閑著的馬車了。”
“哦,”崔容應了一聲,隨手把鴿子遞給寶兒,“吃吧。”
崔容本來就沒指望能有好結果。
老天好容易讓他重活一次,若還像上輩子一樣睜眼瞎,誤把豺狼作親人,那不如醒來的時候就一頭撞柱子來的幹脆。
上輩子是怎麼死的,崔容都沒臉再提。
沒建功沒立業,甚至大字都不識幾個,整日病怏怏的,廢人一般在堂堂侯府過著潦倒的生活,最後娶了一門賤妻,二十來歲就抑鬱而終。
一句話,窩囊。
好在蒼天有眼,臨死總算叫他知道了真相,還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這一世,崔容發誓一定要活出樣子來。
看了一眼正小心翼翼卸鴿子腿的寶兒,崔容說:“外麵雪也快停了,就走著去吧。
寶兒一聽,把鴿子藏到櫃子裏,洗了手服侍崔容換上一件半新不舊的鴉青色棉布大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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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大門處,當值的護院遠遠看見是崔容主仆二人,連身子都沒起,隨口招呼了句:“四少爺這是要出府啊?”
崔容臉上波瀾不興,衝他點點頭,也沒說起車馬的事,就這麼出了門。
待他走遠了,那護院衝著門外啐了一口:“還真把自己當個少爺,也不看看他那親娘……”
與這護院搭班的是府中老人,聽聞此言看了他一眼,護院便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麵色有些訕訕。
候府坐落在長安城東的新昌坊,坊內達官貴人府邸為數不少,本來就比較清淨。因為昨日夜裏剛下過一場大雪,此時路上行人稀稀落落,更顯寂靜。
崔容頂著寒風慢慢往前走。樹梢屋簷的積雪不時被風卷起,落在他頭發和衣服上,不多會兒,也有了薄薄一層。
“什麼東西,個個狗眼看人低!”身後寶兒耐不住,半是委屈半是憤怒地低聲罵。
崔容便笑:“行了,你現在才開口罵,也隻有我能聽見罷。”
“少爺……”寶兒被看穿了心思,有些臉紅,卻仍然氣憤難平:“這麼大的雪天,他們也不給準備馬車,明明馬都閑著呢。”
崔容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寶兒便閉了嘴,猶自氣呼呼地鼓著臉頰。
主仆二人行了約摸小半個時辰,到了西市,街上便明顯熱鬧多了。商鋪林立,貨物琳琅,還有走卒小販聚集在路兩旁招攬生意,叫賣聲此起彼伏。
崔容目不斜視,徑直走到街尾一處點心鋪子,撩開簾子鑽了進去。
“是少爺來啦!”因為雪天客少,正趴在櫃台上打盹兒的小婢金蓮見是崔容,連忙起來招呼倒茶。
“不忙。”崔容道,把寶兒留在前廳和金蓮說話,自己往裏麵去了。
這間點心鋪子並不太大,三進的院子。前廳擺著櫃台招待客人;中間有十幾張桌椅,供人吃茶歇腳;再往後,便是廚房和主人起居之所。
崔容一直走到後堂,張氏早就得了信兒,在門口候著。
一見崔容,張氏便急急迎上來:“哎呀,我的少爺,怎麼大風天來了!快進屋裏暖著!”
“乳母莫擔心,不覺得冷呢。”崔容笑說,卻還是順著張氏之意進了屋。
屋裏燒足了碳,果然比外麵暖和許多。崔容坐了一會兒,又喝了熱茶,覺得周身寒氣盡散,臉上便顯出些血色來。
張氏伸手摸摸他身上的棉衣,歎了口氣,從屋裏取出一件棉布大襖:“前幾日剛做好的,快換上吧。”
大襖又輕又厚實,定是用了上好的新棉花;鴉青色的棉布料子,和崔容身上這件幾乎一模一樣,不留意根本看不出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