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廚扶著妻子坐下，和譚秋寒暄了幾句，拎著一大袋豆漿進廚房忙活去了。
季玉奇怪道：“師父今天怎麼來這麼早？師母也來了，她好些了嗎？”
“好多了。”郭大廚高興道，“她今天精神特別好，非要來店裏坐坐。”
郭大廚把豆漿倒進鍋裏，又精挑細選了一根鐵棍山藥，去皮切碎放進鍋裏，加少許大米、糯米、燕麥一起熬煮，煮熟以後將山藥碾碎，再撒上枸杞，一道香醇滑糯的美齡粥就做好了。
這是郭大廚的妻子最喜歡喝的粥，每次她沒胃口吃東西，郭大廚就會做這個。
譚秋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郭大廚把美齡粥端到妻子麵前，扁了扁嘴看向季玉。
她麵前的燜麵，突然就不香了。
季玉捂著臉笑，譚秋嘴饞的時候特別像小孩，尤其是現在，就是小孩心性，覺得別人碗裏的飯才香。
郭大廚忙著哄妻子喝粥，壓根沒看譚秋一眼。
譚秋不高興了，有小情緒了，覺得自己這個至尊VIP，沒有收到應有的尊重，嘴越噘越高。
季玉：“應該還有，我去給你盛。”
“好呀~”
飯店的員工陸陸續續都來了，小飯館漸漸有了人氣和喧鬧，季玉和郭大廚在後廚忙碌。
譚秋吃得有些撐，飯後發懶，沒有急著走，喝著檸檬紅茶消食。郭大廚的妻子看她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怕她無聊，便坐到了譚秋對麵和她聊天。
她說起美齡粥，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第一次吃這道粥，還是他們去南京度蜜月的時候。他們結婚那會兒，剛時興起度蜜月，他們也趕了一回時髦，去了南京。一路上她暈車得厲害，吐得昏天黑地，膽汁都快吐出來了，什麼也吃不下。郭大廚便聽了當地人的話，去買了美齡粥回賓館給她喝。
她很喜歡那粥，還擔心離開南京再也吃不到了。郭大廚拍著胸脯保證，她什麼時候想吃，他都會給她做，他要給她做一輩子飯。
“那我，就勉強吃一輩子吧。”
能一輩子吃愛人做的飯菜，真的很幸福，就是千金萬金也換不來。
譚秋是個很好的聽眾，總是平和地注視著她，靜靜地等待她說下去，並不說一句話。
許是很久沒有人聽她說話了，也或許是譚秋的目光太過於沉靜專注，她忍不住說了許多。
他們從南京回來後，就開了這家飯館，取了郭大廚的姓和她的名，原本想叫“郭香小廚”的，但郭大廚偏偏不依，他牛氣道：“我這手藝，怎麼也能算得上大廚！”
她說這些的時候，蠟黃的臉上盡是向往與溫情。
一晃三十五年過去了，這家小店搬遷過三次，生意起起伏伏，他們靠著這家店養育了一個女兒，供她長大成人、出國念書、在大城市立足……
年輕的時候想著，要多給他生幾個孩子折磨他，可頭胎是個女兒，就不想再要其他孩子了。女孩兒多難啊，不論做什麼，都有人從不同角度指責……他們的女兒很優秀的，可是依舊過得不如意，工作、家庭，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也好幾個月沒有回來看看……
她栽倒得突然，前一秒臉上還帶著悵然所失的苦笑，下一瞬間就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郭大廚從廚房出來，腿一軟栽倒在地，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她身邊。
其他人聽到動靜，紛紛聚了過來，哭著叫“師母”、“老板娘”，七嘴八舌地打電話叫救護車，有人嫌救護車太慢，去找隔壁超市老板借車。
譚秋垂下眼睫，看著手中的已經冷掉的茶水，將自己置之度外，不去理會任何一絲喧鬧與苦難。
她的手臂被緊緊抓住，季玉眼眶發紅：“你能送師母去醫院嗎？求你了。”
救護車來得再快，也沒有直接送去醫院快。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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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醫院的路上有些堵車，坐在副駕駛的季玉著急得手指都在發麻發顫，偶然間看到了維持秩序的交警，連忙大聲呼喊求救，嗓子都喊啞了，才引起交警的注意。
簡短的交涉過後，交警跨上摩托，讓譚秋開車跟上。
季玉抹了抹眼淚，回頭安慰後座的郭大廚：“師父，你別急，很快就到了。”
有交警在前麵開路，速度快了許多，郭大廚卻越發沉悶。
他給妻子擦汗，入手的汗液黏膩如油。
回光返照，絕汗如油。
郭大廚抱著奄奄一息的妻子，失聲痛哭。
郭大廚的妻子，最終沒有撐到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