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在耳邊呼嘯,像是尖刀一樣從臉上劃過。腳下的積雪與泥土混合在一起,泥濘濕滑。
謝水水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地走著。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這裏了。他想自己上一次回來是什麼時候,大概是十年前吧。
17歲,那年他回來過一次。那年八月他考收到了錄取通知書,京大法學專業,卻發現沒有可以分享的人。
唯一可以想到的人竟然隻有自己的養父——那個從人販子手裏把自己買來的人。
而且養父早已去世多年。
他突然感覺自己好可悲。
這裏是造成他一切痛苦的根源,卻也是他這二十多年來僅有的一點點溫暖。
他想,自己是一個懦弱的人。
後來,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此時,站在泥濘的山路上,他想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他記得自己正在工作,不知為何突然回到了這裏,是夢嗎?
他循著腦海中的記憶往曾經的家裏走去。
轉過一個彎路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天氣灰蒙蒙的,飄著幾片雪花。一片白雪覆蓋的荒原中,小男孩磕磕絆絆地走在被白雪覆蓋的小路上。他還沒有身旁的幹枯的草高,被一塊凸起的石頭絆倒,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再次摔倒在了地上,被旁邊的幹草劃破了臉頰。
謝水水呆呆地愣在了原地,他臉上的震驚卻是掩蓋不住。已經是黃昏,晦暗不明之中,他看到那個小男孩和他長得一模一樣,或者說這就是謝水水,幼年時期的他。
他有些震驚,呆愣在原地,無法動彈。
過了片刻,他才走過去,把摔倒的小男孩小心地扶了起來。
現在已經是寒冬,小男孩卻隻穿了一件破舊發硬的毛衣,露在外麵的小臉被凍得發紅。
謝水水把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包裹住瘦小的男孩,把他抱了起來,緊緊地抱在了懷裏。小男孩過於瘦弱,抱起來輕飄飄的,毫不費力。小男孩白皙的小臉被凍的發紅,濃密的睫毛被雨雪打濕,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謝水水,怯生生的。
謝水水看著被自己抱在懷裏的小男孩,輕柔地開口“我帶你回家好嗎?”,話說出口的時候,謝水水都有些驚訝,自己的語氣竟然會如此溫柔。
也許,風塵仆仆的一生,滿心滄桑的歸來,麵對幼年的自己,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的變得輕柔吧。
小男孩掙紮著想要離開謝水水的懷抱,顯然不想回去。
謝水水看著他倔強的樣子,把他放在了地上。謝水水知道他為什麼不肯回去。
他想起了自己5歲那年,那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他也是站在這條路上,日複一日,等待著養父的歸來,可是他再也回不來了。那個男人,死在了數九寒天的冬日裏,死在了那年黑夜最漫長的一天。
謝水水還記得那天早上,那個清瘦黝黑的男人,天還未亮就起床了。他笑著告訴謝水水,他要去鎮上一趟,回來了給他包餃子吃。
謝水水記得自己滿心期待著養父的回來,可是他等呀等,等了好久,等了好久,從白天到黑夜夜,從期待到擔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