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極不樂意。要說的話,這兩個雖說和她同住一院,卻沒給她任何照拂。香菱甚至還相當擔心,自己的名聲會不會被她們弄壞。更不要說,她們一來,她就再沒有自由的論過詩詞,做過詩了。一時她不由有些愣愣的看著尤家的姐妹兩個。
尤二姐沒有說話,隻是低頭擺弄衣角——這原本是屬於迎春的動作。而尤三姐則自己端著酒,冷笑著看著香菱。寶玉見勢不對,忙要站起來說話,尤三姐已經搶著說道,“我們姐妹自知惹人嫌得很,也擔不起丫鬟一拜。你們也不用如此作態了。”
此話一出,席上眾人都尷尬得很。
她們大抵都知道二姐三姐的處境,不與她們接觸,多半都是為了自己的聲譽著想。便是黛玉,雖更沒這方麵的想法,但她因為知道鳳姐和她們之間沒有緩和的餘地,因此也不願意插進去。
此時聽見尤二姐飽含諷刺的一句話,姐妹們多半不免有些不安。
最終,一聲刺耳的尖響打破了這份沉默的尷尬。
黛玉吃驚的看過去,卻見一直沉默,而且好像沒有什麼脾氣,對尤家姐妹的事情也從來沒發表過意見的邢岫煙忽然推後了椅子——正是她過猛的力道使得椅子發出了那聲尖響——站了起來,略略一點頭後,轉身離開了。
從未見過她有如此無禮的動作的眾人不免又是一驚,不明白她這是為了什麼。
寶釵卻借此轉了話題,隻道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向黛玉笑道,“我哥哥從江南帶了許多土產回來,如今正在整理呢,等到收拾出來,卻要多送妹妹些。”
黛玉心中微有黯然,還是點頭道謝。
作為林家的黛玉,她無法回到姑蘇為這身體的生身父母掃墓,自然是不舒服的。她早已經決定,如今是這樣的身子,日後離開了賈家,必要年年掃墓。便是林家後繼無人,若能有個堪稱長生的女兒,也算是香火不斷了。
探春聽了,也忙轉移話題道,“聽說寶姐姐家裏這些時間極忙的,卻是因為什麼?”
寶釵尚且不答,寶玉先笑道,“這卻是一件喜事。當初……呃,今兒薛大哥回來,卻是認了一個兄弟。叫做柳湘蓮的,也是我朋友。他自己還沒有娶親呢,倒先張羅著要給兄弟結一門親事。姨媽如今正四處請媒人相看呢。”
別人聽了這話,覺得沒有什麼,頂多納罕一番罷了——薛蟠正是被柳湘蓮打了,所以才離京避臊,如今回來,卻帶了柳湘蓮為兄弟……這可真是一件奇事了。但尤三姐卻是真正的因為聽了這個名字而變色,又不好說話,隻得幹忍著,喝了一杯酒。這樣的臉色,唯有尤二姐看到了。看了尤三姐半晌,她雖說先前聽著茫然,後麵也露出了恍然之色。但尤三姐都開口不得,尤二姐又哪敢說話?
那邊寶玉已經把事情詳說了一遍。
原來自去年全國受災,沿途道路上便是盜匪不絕。那薛蟠帶了許多人防身,去時上好,回時因帶了許多的貨物,引了許多賊人來,便被劫了,全賴柳湘蓮武藝高強,幫忙解決了這事。薛蟠便不記前仇,反把柳湘蓮做救命恩人看待,還拜了生死兄弟,兩人一路回來的,見柳湘蓮年長無妻,還熱心的幫忙張羅。
眾人聽了,不免心裏麵慨歎這薛蟠竟也有這事前不為人知的知恩圖報之心,唯有三姐聽了,遙想當時柳湘蓮趕走賊人之時的英姿勃發,不由得低下了頭去,暗自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