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這邊想起了寶玉來,賈母這邊卻也是提起了寶玉。
園中早晨發生的這麼一攤子事情,賈母自然不會毫無所覺。盡管這幾年她對這個大家族的掌控力已經日漸衰弱,但她的耳目依然遍布府內。這,是她入賈家六十餘年的積累,不是一朝一夕可破。
在黛玉等姐妹離開之後,賈母就和鴛鴦琥珀說起了這件事情。
“但凡園子裏麵來了女兒家,寶玉素來都是熱心得不得了。但是這次回來,他卻是有些變了,新來的幾個姐妹,他一個都沒親近,唯有寶琴還略略好些。那尤家的兩個也是。但若說他不那麼把心思放在園子裏麵,姑娘們身上,終於是長大了,懂得什麼東西更重要了吧,又不見得。他學著管金陵那邊的帳呢,雖不需要他時時出門,但是……哎,那齡官、襲人、尤家那兩個,他又一個個的關心有加,倒是讓我看不懂了。”
賈母對於寶玉的情況,也是頗為感慨的。
她一生閱人無數,對自己的眼力也是頗有自信的。但是這個孫子,卻讓她有些看不懂了。不是一般的那種流連內院的紈絝,卻也和那些“上進”的子孫天差地別。
說起襲人來,當初和襲人一批,十分要好的鴛鴦便是再受寵,也不敢說什麼。但說起尤家兩個,她就開口了,“老太太怎麼說寶二爺關心尤家那兩個的?他今天可是一早就出門去了。”
賈母想到寶玉早早來請安,說今日裏一個舊友回京,他要出去。就愈發的有些納罕起來——雖說他走的時候,多半也不知道走後會發生什麼,但是他的態度,也確實是和尤二姐兩姐妹進園子的時候不同。
當然啦,若是他全不關心,這也是一件好事。
賈母很快就把注意力轉到了尤家姐妹身上來,“今兒早上,她們就任由那尤三姐在蘅蕪院門前鬧了半晌?薛大姑娘也是一早就到了前麵來?”
“是。”
賈母哼了一聲道,“本來接這兩個姐妹進來,也就是要考察其心性。她妹妹鬧了一場,便不是她的意思,有這樣不知禮的妹妹,這門親戚也是結不得的。”
鴛鴦鼓足了勇氣道,“隻怕璉二爺那裏說不過去吧?”
賈母一怔,沒有接鴛鴦的話,倒是似乎全不相幹的歎了一聲,“老大那裏雖說打了璉兒,我看他那樣子,倒是有幾分得意的。”
雖說是過繼過來的,但到底也是賈母帶大的,賈母當然不會不明白賈赦的德行。他自己好色,前後兩個老婆都是管不住的。賈家,就是他的姬妾丫鬟是最多的,連賈珍都比不上,他還時常引以為傲。賈璉並不很得他的喜歡,一來是他本來就不怎麼在意這個兒子,二來就是,賈赦很看不慣賈璉怕鳳姐的樣子。至於賈敬的家孝,他基本上是不會放在眼裏的。雖然聽她說得,也覺得丟了麵子,打了賈璉一頓,但是,對於賈璉娶妾,其實還是很讚成的。就更不要說賈璉自己了。
賈璉現在對尤二姐正熱乎著呢。賈母自然不會沒有聽見,昨日裏,賈璉被父親叫過去的時候,知道事情暴露了,還試圖抗辯的事情。這對賈璉來說,可謂是極為難得的事情了。
所以她這話,其實是在讚同鴛鴦。
她雖然不想納進尤二姐來,但是尤二姐自己到底沒有表現出什麼不好來,甚至,賈母看出來了,那就是一個不會爭,隨便都能被鳳姐玩在手掌心裏麵的女孩子。如果就那麼否認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把她打發出去了,雖然能夠換得家中一時的平安,也免了可能的後患,卻是和大房結了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