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1 / 2)

聽回稟說齡官不來,黛玉就不免看了一眼寶玉,隻見寶玉歎息著微微搖了搖頭。賈母素來頗喜歡齡官的伶俐,這時也問了一聲是怎麼了?

那些小戲子們一個個低頭垂首的站在後麵。她們便是看齡官不慣,又有一點嫉妒之心,覺著她攀了上高枝,到底也是一起買來的,平時見了許多戲文,便不免有些呆性,也不知道什麼世事,隻覺得大家總要守幾分義氣。隻有一個伶俐叫做芳官的,回稟了賈母一聲說,“齡官病了,前幾日便在梨香院內臥床不起,嗓子早啞了,怕怠慢了老太太不敢來。”

正是賈菁的滿月之席,歡悅之時。聽得這個病字,賈母想到還在臥床的鳳姐,就有些不悅。道,“即病了,怎麼不移出去?”

芳官也就低頭不說話了。

賈母話一說完,也知道不對——這樣的事情,小戲子哪裏能管得。

又問道,“梨香院如今誰在照看著?怎麼連個規矩也沒了?便是梨香院不在內院,有了病了也該移出去才是,留在這院子裏,若是過了病氣給其他人,連累了姑娘們怎麼辦?”

寶玉聽了,忙拉著賈母撒嬌似的說道,“今兒是個喜日子,大家都該歡歡喜喜的才是,計較這些東西做什麼?”賈母便有些猶豫。

誰知這時在一邊候著的夏婆子卻自以為得了意,走上前來,小心翼翼狀的對賈母秉道,“秉老太太,可不是我們這些老婆子不知事,實在是這齡官姑娘移不出去。這齡官姑娘……”

寶玉聽了,饒是他這樣的好人也不由得在心裏生氣,實在是想不通這些婆子怎能惡毒至此。他也顧不得許多了,搶在賈母之前就先開了口,難得嚴肅的斥責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們是管梨香院的,便是那齡官有什麼過錯,你們非要得稟明了上麵才能處置不可,難道不能平時稟明了寶姑娘和夫人?偏要現在拿出來說事,這安的是什麼心?難道還要老祖宗在酒席上替你處置一個戲子不成?”

寶玉的這麼一長串話下來,在這一瞬間,除了見過他這麼一麵的黛玉之外,滿席熟悉他的人,也都有了一種——認錯了人,這個不是寶玉的錯覺。

畢竟在寶玉回來的這一個月內,他頂多說說外麵的人文風情,從來不談自己辦事的事情,對待女兒家又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竟沒人感受到他有太大的變化。

尤其是寶釵。這一個月內,她也試探過兩次,發現寶玉仍然厭惡仕途經濟,對科舉功名不屑一顧,心中十分失望,見寶玉來了這麼一出,幾乎有目瞪口呆之感。

王夫人和賈母的反應就快多了。

見寶玉能對夏婆子這樣有氣勢的說出這麼一大段話來,她們心中都是十分欣喜。隻覺得他果然成長了,大為高興之下,哪裏還會管那個也被寶玉嚇到的夏婆子?更不要說齡官沒來這等小事了。

賈母當下就點頭道,“正是如此,就有什麼事,非得在現在和我說不成?還不下去呢。齡官沒來,找兩個嗓子好的,給我們唱兩出戲看看。”

夏婆子在賈府原也不是那種有頭有臉的嬤嬤,哪裏敢多話?兼且討了個沒臉,自覺沒趣,連忙退下去了。

事情就這麼暫時揭過去了。

但是,自然遠遠沒有完結。

賈母和王夫人是何等人物?見了夏婆子的樣子,又見了寶玉那疾言厲色的樣子,心中哪有不對這件事情好奇、懷疑的?心思略微轉了一轉,已經懷疑到,這寶玉和齡官有私情上去了。

酒席上夏婆子說出來,少不得事情就要鬧大。寶玉的成長和他說出來的話,都是極合她們心意的,因此暫時放過了罷了。

隻不過,在婆媳兩個的心裏,對這樣的推論卻有不同的看法。

賈母本來就喜歡聰明伶俐的女孩子。齡官也素來是頗為討喜的,兼且性子模樣又有幾分黛玉的樣子,那份敢駁娘娘的傲氣,在她看來更有幾分可愛。自己的親孫子,屋子裏麵多兩個人算是什麼大事?見寶玉如此著緊,她自然就有了幾分成全的心思。

但是在王夫人的眼中,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當初齡官剛剛進府的時候,元妃省親,喜歡她的嗓子和伶俐,要她唱兩出戲,她以不是自己的本角而拒絕,王夫人對她就有幾分看著不喜的意思,在心裏覺著她沒上沒下不知道好歹。後來湘雲指出,這個小旦長得和黛玉有幾分相似,那份風流妖俏的樣子,就讓她看的更加不順眼了。作為母親,本來就對兒子的心思全在一個看來就福薄的女孩子身上,連父母都靠後了的這一點十分不滿,兼且齡官又有這兩樁事,王夫人在不滿的時候,就還難免有幾分遷怒的味道。

寶玉的遮掩,和齡官本身的問題,都讓王夫人對這件事情感到十分惱火,簡直有些如鯁在喉。她心中尋思著,酒席一結束,一散席,就要把夏婆子叫來問個究竟。

隻是,不多時,席散了之後,原本顯得樂淘淘的賈母,卻先開口了。在讓李紈帶著寶玉和姐妹們各自回房後,就吩咐讓人把夏婆子找來。